那句話很輕，像一片羽毛飄蕩在死寂的防空洞裏。
    卻又重如泰山，壓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謝流煙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她看著葉天龍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比趙無極更像一個瘋子。
    趙無極的瘋狂是高高在上的暴虐，是神的怒火。
    而葉天龍的瘋狂是從地獄最深處爬上來的，帶著屍山血海的冰冷和饑餓。
    謝流煙沒有再問，也沒有再勸，她隻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回那台主控電腦前。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調出了一個被三重加密的數據庫。
    屏幕上光影變幻。
    一張巨大的人際關係網絡圖，瞬間占據了整個屏幕，密密麻麻，像一張沾滿了血腥味的蛛網。
    蛛網的正中心是三個燙金的大字。
    趙無極。
    以他為圓心，無數條或粗或細的紅線延伸出去，連接著一個個名字，一張張照片。
    政界，商界，軍界，黑道……
    京都的權力版圖，在這張圖上被赤裸裸地剝開。
    “五年前，葉家倒台，分食我們血肉的，一共是三十七個家族勢力。”
    謝流煙的聲音沒有了絲毫情緒，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數據報告。
    “其中，曹家和薛家，已經被你親手抹除。”
    “馬衛國、王天明、李承業、陳東、徐子鶴、劉謙棱、王浩然……這些趙無極的直係走狗，也都死了。”
    “剩下的還有二十八個，他們是趙無極這條章魚的觸手，替他掌控著這座城市的方方麵麵。”
    “你要……從誰開始？”
    謝流煙轉過頭，看著葉天龍。
    防空洞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葉天龍的身上。
    葉天龍沒有看那張複雜的網絡圖，他隻是看著屏幕上那些實時監控畫麵。
    他看著那些被城衛軍從家裏粗暴拖拽出來的老人和孩子，看著那些敢怒不敢言，最後隻能將所有怨恨都投向“京都屠夫”的普通市民。
    他的眼神很靜，靜得像一潭死水。
    “趙無極想用全城人的命來逼我們現身。”
    葉天龍緩緩開口。
    “他以為他掌控著規則，他以為他可以肆意地將屠刀揮向任何一個手無寸鐵的人。”
    “那我們就告訴他……”
    葉天龍抬起那隻唯一能動的右手，指向屏幕。
    “他的刀，也會鈍，他的狗，也會死。”
    他的手指在空中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蛛網圖邊緣，一個並不算起眼的名字上。
    高明遠。
    京都城衛軍副統領，原統領徐子鶴的副手。
    “就他了。”
    葉天龍的聲音很輕。
    秦詩玥立刻調出了高明遠的全部資料。
    一張國字臉，眼神倨傲，穿著一身筆挺的製服，照片上的他正在對著下屬訓話。
    “高明遠，四十六歲，趙無極的遠房外甥，靠著這層關係一路高升。”
    “為人囂張跋扈，貪婪好色，手段狠辣。”
    “這次的全城戒嚴，南城的搜捕行動就是由他全權負責。”
    秦詩玥的聲音頓了頓，語氣裏多了一絲厭惡。
    “資料顯示，就在三個小時前，他下令槍殺了一戶拒絕搜查的平民，一家三口……當場死亡。”
    “理由是……懷疑窩藏要犯，暴力抗法。”
    防空洞裏的空氣瞬間又冷了幾分。
    謝流煙的眉頭緊緊皺起。
    “天龍，高明遠雖然隻是個副統領，但他現在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身邊的護衛力量絕對是最頂級的。”
    “而且現在全城戒嚴，我們的人根本無法像以前那樣自由行動。”
    “想在這種情況下殺他幾乎不可能。”
    這不是膽怯，這是最理智的分析。
    現在的京都就是一座天羅地網，他們就是被困在網裏的魚。
    任何一次輕舉妄動，都可能導致全盤皆輸。
    葉天龍卻笑了。
    “誰說我們要去殺他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葉天龍的目光轉向秦詩玥，那雙燃燒著業火的眸子裏閃動著一絲狡黠的光。
    “三嫂。”
    秦詩玥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在。”
    “你能黑進城衛軍南城指揮部的內部通訊係統嗎？”
    秦詩玥的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但隨即被一種瘋狂的自信取代。
    “他們的係統用了軍用級別的防火牆，而且是物理隔絕的內網。”
    “正常情況下不可能。”
    “但……”
    秦詩玥的十指重新放回了鍵盤上，指節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
    “現在是特殊時期。”
    “為了方便指揮，他們的內網一定會通過加密頻道和外網的移動終端連接。”
    “隻要有連接，就有漏洞。”
    “給我一個小時，我能讓高明遠親口對你說晚上好。”
    葉天龍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不要你監聽，也不要你控製。”
    “我要你用他最信任的幾個心腹小隊的身份，發布一條消息。”
    秦詩玥的眼睛瞬間亮了。
    “什麽消息？”
    “就說南城CBD區的環球金融中心頂樓，發現了疑似我們蹤跡的線索。”
    “記住，行動要絕對保密，不能驚動任何人。”
    謝流煙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瞬間明白了葉天龍的意圖！
    調虎離山！
    不！
    比調虎離山更狠！
    這是要把老虎引到他們布置好的屠宰場裏！
    “然後呢？”
    蕭媚茹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刀鋒的寒意。
    葉天龍的目光轉向她。
    “二嫂。”
    “高明遠生性多疑，他不會親自帶隊。”
    “但他一定會去一個能總覽全局，又能確保自身絕對安全的地方遙控指揮。”
    “我要你，去把他從那個安樂窩裏揪出來。”
    蕭媚茹舔了舔嘴唇，那雙桃花眼裏殺機畢現。
    “他的狗也殺嗎？”
    “殺。”
    葉天龍隻說了一個字。
    “一個不留。”
    “好。”
    蕭媚茹的回答同樣隻有一個字。
    葉天龍的目光接著落在了徐穎絛的身上，那個一直沉默著的女人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
    “我需要一件禮物。”
    葉天龍說。
    “一份能讓高明遠永生難忘的禮物。”
    “我不要他死得太快，也不要他死得太安靜。”
    “我要讓整個京都的人都看到，趙無極的狗是什麽下場。”
    徐穎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打開了身邊那個銀色的手提箱。
    這一次，她沒有拿出那些瓶瓶罐罐的藥劑。
    她從箱子的夾層裏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屬蜘蛛。
    那蜘蛛通體漆黑，八條腿的末端是比針尖還要鋒利的倒鉤，腹部有一個小小的紅色指示燈，正在有規律地閃爍著。
    “紅皇後。”
    徐穎絛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病態的迷戀。
    “我最新的作品。”
    “它的腿能輕易刺穿防彈衣，倒鉤會牢牢鎖死在肌肉和骨骼上，除非把那塊肉整個挖掉，否則絕無可能取下。”
    “體內裝載著我特調的神經毒素，不會致命，但會百倍放大目標的痛覺。”
    “最有趣的是，它的腹部裝載著微量的‘煙花’。”
    徐穎洮抬起頭，看向葉天龍。
    “隻要一個信號，它就會開花。”
    “保證絢爛奪目，讓方圓一公裏內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場針對城衛軍副統領的絕命刺殺，在幾句對話間迅速成型。
    精準高效，而且殘忍到了極點。
    “最後一步。”
    葉天龍的目光落在了謝流煙的身上。
    “大嫂。”
    “高明遠死了，趙無極一定會瘋。”
    “南城的權力會出現一個短暫的真空。”
    “我要你在這潭水被攪渾的時候，再往裏麵扔一塊更大的石頭。”
    謝流煙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高明遠貪婪，這些年他一定撈了不少。”
    “他明麵上的資產都在趙家的銀行裏，我們動不了。”
    “但他一定有自己的小金庫，而且為了避嫌，絕對不會放在趙家的盤子裏。”
    “我會讓三妹配合我，找到這個金庫，然後……”
    謝流煙笑了，那笑容裏帶著致命的誘惑和冰冷的殺意。
    “買下他們的人頭。”
    “我要用他的錢，在黑市上懸賞所有參與南城暴行的城衛軍頭目。”
    “我要讓趙無極的狗為了搶骨頭自己先咬起來！”
    釜底抽薪！
    殺人誅心！
    葉天龍看著他的嫂子們，看著她們眼中那熊熊燃燒的，混雜著仇恨與瘋狂的火焰。
    她們不是需要被保護的嬌弱女子，她們是複仇的女神。
    葉天龍緩緩地靠回了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劇烈的傷痛讓他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信任，把自己的後背，把葉家的仇恨，把所有的希望都交給她們。
    “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