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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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白塵燼輕歎了一聲,聲音透著詭異的溫柔,“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
    “什……什麽?”
    他神色認真,即便沈染星不覺得他們的關係好到互送禮物,還是生出了好奇。
    白塵燼從懷裏掏出一個藥包,約拳頭大小,棕褐色的油紙,細麻繩綁著十字結,遞到沈染星眼前。
    沈染星不明所以,隻是瞧著這包裝有些熟悉。
    熟悉到隻見一眼,便察覺到它的危險性。
    “你可喜歡?”
    說著,白塵燼的手倏地用力,油紙鼓脹起來,繃得圓潤,細麻繩勒出深刻的凹痕,似乎隨時要炸開來。
    藥包緊繃的狀態,讓沈染星一下子想起來了。
    這是殺妖用的毒粉。
    她聽任蘆枝說過,毒性極大,隻需半勺,無論人,妖,植被,觸及既死。
    今日早晨,她看見任蘆枝把它當作珍惜寶物般,揣進懷裏,想必是白塵燼在殺任蘆枝時,繳獲了這包毒粉。
    沈染星瞧著緊繃到極致,即將要裂開的油紙,頭皮發麻。
    炸開後,白塵燼會不會死,她不管……但她肯定會非死即殘,這萬萬不可!
    沈染星顧不得脖頸後冰冷的手,飛撲過去,雙手抓住白塵燼手臂,“謝謝,你給我吧。”
    白塵燼沉默地看著她。
    捏著她脖頸的手用力,將她扯遠了些,接著一甩,將藥包扔她懷裏。
    沈染星慌忙雙手接住藥包,怔愣在原地。
    ……就這麽給她了?
    正想著要怎麽處理,雙手忽地用力,捏的油紙發出沙沙聲。
    白塵燼又在捏她的骨頭了。
    她幾乎能想像得出來,他修長的手指陷入她的肌膚,沿著她的脊椎形狀遊走,一絲不苟,認真細致,仿佛是在做研究。
    看來她的脊椎真的是好脊椎,奪得他的青睞,深得他的喜愛。
    摸摸沒事,隻要不要把它掐斷,扯出來就好……
    緊接著,沈染星倒吸了一大口涼氣,白塵燼冰冷的手沒掐她骨頭,但是……正逐漸往下遊走。
    他手上的血跡與她脊背冷汗交融,滑膩,腥澀,在兩人肌膚之間摩擦。
    沈染星僵直著背,感覺到他的手繼續往下探,已經到了肩胛骨的位置。
    她知道他沒有任何旖旎想法,但是危險與酸麻不斷的刺激著她的神經,她甚至覺得背後的肌肉都在顫抖。
    在白塵燼指尖用力時,她終於忍不住了,動作前所未有的迅速,一把扯出了他的手。
    她神情呆滯,看著眼前染血的手。
    ……就這樣被她扯出來了。
    本以為還要掙紮一番,今日白塵燼怎麽如此順從……才怪!
    她一抬眼,便見白塵燼帶笑的眸子陡然變得淩厲,想來是對她的反抗極度不滿。
    沈染星並未鬆開他的手,靈機一動,順杆子說道:“你手上有血,我幫你洗洗吧。”
    說完,沈染星自己先愣住了。
    這話說出來,比當一個被嚇到瑟瑟發抖的窩囊鵪鶉,還要沒骨氣。
    白塵燼也愣住了,他變態的大腦,顯然被她這跳脫的腦回路給繞彎了。
    其實沈染星說出這話,也並非無跡可尋。
    雖說原著裏,女主和白塵燼的肢體接觸不多,但也並非沒有。
    比如說她掉陷阱裏了,白塵燼伸手將她拉起來。
    隻不過沈染星在此基礎上,稍微延伸,加深,舉一反三,靈活變動了一下……
    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沈染星用眼神詢問白塵燼:您說呢?
    白塵燼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目光少了那一抹狠厲,沉靜地看著她。
    “你手上沾了血,黏黏膩膩的,很不舒服吧?”沈染星指著不遠處的井,道,“井就在那邊,我打水給你洗洗,很快的。”
    白塵燼依舊沉默。
    其實沈染星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阻止白塵燼繼續探索她骨頭的形狀。按理來說,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可她心中依舊忐忑。
    她期待著他答應,這意味著兩人算是破了冰,關係更上一層樓。
    與白塵燼這樣的強者打好關係,有利無害。
    可是,依照原書中白塵燼那生人勿近的孤高性子,這般近乎親密的請求,他斷不會應允……
    “好。”白塵燼眼眸微微眯起,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空氣安靜一瞬。
    片刻後,沈染星才驚訝的抬頭,又愣了半晌,才確定沒聽錯。
    他答應了。
    他居然答應了。
    井口四周砌三堵矮牆,高度隻及大腿,白塵燼斜坐在牆頭上,手慵懶地撐在身後。
    沈染星吱呀吱呀地搖著轆轤從井中汲水。
    白塵燼目光落在她背影上。
    他清楚地記得,兩人相鬥那日,劇毒侵蝕神智的最後一刻,指下分明傳來脊椎碎裂的觸感。
    可這幾日,他檢查了兩遍,她的脊椎的確完好如初,不見傷痕,行動如常。
    他故意以同樣的手法,掐斷了她同幃的脊椎。她見了屍體,除了本能的害怕,並無其他異常。
    她甚至還要打水,幫他洗去手上的血汙。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沈染星將水倒入盆中。
    白塵燼手指修長,骨肉均勻,撐在牆頭,微微彎折。
    她提出這個主意時,抓著他的手,指尖微微顫抖,盡管極力掩飾,漆黑的瞳眸裏也盛滿了緊張。
    他想她該是有什麽目的。
    於是他應下了。
    可她似乎並無二心,沒有算計,隻是純粹想要洗淨他掌心的血跡。
    她忙碌的背影甚至略顯歡快,眼眸彎彎,嘴角帶笑……
    白塵燼眯起眼眸,若是此時擰斷她脖頸,她表情還能保持這般麽。
    一聲悶響,沈染星將木盆端到了身側,垂著臉。她下唇有個細小的傷口,是她方才咬的,有些腫脹,泛紅。
    白塵燼垂眸,視線落在她傷口上,指甲緩而慢刮過粗糲牆頭。
    他感覺到暴虐欲在他心口過度擴散,劇烈翻騰,無法抑製。
    他想要將她按到地上,指尖刺入她的皮膚,捏斷她的骨頭,再猛地拔出來。
    沈染星隔著木盆,坐在白塵燼右側,看著他,朝他伸出手。
    白塵燼沒有反應。
    沈染星以為他在走神,開口道:“把手給我吧,井水冰涼,還挺舒服的。”
    白塵燼默然片刻,將手遞過去。
    沈染星牽住他的手,比起井水,他的手冰寒更甚,冰得沈染星一個激靈,心頭突突直跳。
    仿佛牽在手上的,不是人手,而是凶猛野獸的爪子,不可控,也不可預料,隨時會伸出利爪,劃破她的喉嚨。
    沈染星壓下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低下頭,將白塵燼的修長的手指按入井水中。
    血色頓時暈散開來,將水染成淡粉色。
    白塵燼手上的素帛隻纏到指根,並非純雪白,細細看去,有極淡的灰色。
    他的衣袖和衣襟都濺上了星點血跡,素帛卻幹燥,幹淨,不見一絲紅痕。
    這不是普通的布料。
    沈染星不過度探究,低著頭,洗得認真,她的脖頸微微前傾,白皙,纖細而脆弱。
    白塵燼目光鎖定在她的脖頸上,視線倏地一重,沉沉壓在她脖頸後。
    在他的注視下,沈染星脖頸逐漸僵硬,手上清洗的動作也逐漸變亂。
    指尖上白塵燼手指的溫度愈發冰冷,冰到她仿佛捏著一塊冰塊。
    這又是怎麽了?豬癮上來了,又想摸她脖子了?
    沈染星抿了抿唇,假裝不知,繼續手上的動作。
    白塵燼的視線下移,陰森,鋒利,仿佛要穿透她的衣衫,撕開她的皮膚,刮擦她的骨頭。
    他對她脊椎興致甚高,高到她懷疑他有收集骨頭標本的嗜好,而她的脊椎非常符合他的手感,或者眼緣……
    說好的破冰呢,破個屁的冰!他還是覬覦她骨頭!
    沈染星想直接甩手不幹了。
    但是她不敢……
    在白塵燼侵略的視線下,沈染星的脊背即將要僵硬成鐵塊時,那壓迫感倏地消失了。
    被壓得久了,一下子輕鬆起來,她還愣了好一會。
    全然不知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隻以為白塵燼在以她的恐懼為樂,欣賞她受到驚嚇的模樣。
    覺得他實在惡劣,還惡向膽邊生,有意重重捏了一下他指節。
    白塵燼手指微微蜷縮。
    沈染星猛地回神,驚慌地鬆了力道。
    她這是吃了豹子膽不成?
    她一瞬清醒。
    心髒咚咚地撞擊著她的心房,有力,健康,她古怪地感受心髒加速的跳動。
    她活了小半輩子,心髒總是懨懨的,幾乎感受不到它的跳動,因為激烈跳動帶來的劇痛,會吞沒她的感官,掩去一切。
    如今換了具健康的身體,心髒可以肆意跳動,她明顯對剛才的急速心跳不反感,甚至……
    興奮於心跳失速……嗎?
    沈染星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一呼一吸,是刻意放緩的速度。
    她手上動作也放慢,抬眼看向白塵燼。
    坐於矮牆的白塵燼,單手撐在身後,雙腿微彎,姿態懶散隨意,頭輕抬,望著天邊赤紅的晚霞。
    灰藍眼眸那層薄霧,在暖黃夕陽下,化開了,清冷中透出溫潤的光。
    這雙眼眸忽地一轉。
    沈染星的視線被撞個正著。
    撞得她心跳過載,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可她想說什麽呢?她想要維持現在的關係?
    這想法甫一冒出來,她腦子仿佛被一棍重擊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
    她在想什麽?!高度緊張了幾天,她腦子憋出病了?冒出這種犯病的想法。
    這可是會要命的事!
    她避開視線,埋下頭繼續手上動作,奇怪的是,白塵燼手的溫度逐漸回暖了。
    她暗暗感受了一番,的確不再冰冷。
    白塵燼並未理會她的小動作,依舊自顧自的欣賞晚霞。
    接下來,沈染星像是與一個不熟的,性子極冷的朋友相處一般,維持著詭異又和諧的氛圍,直到白塵燼離開。
    沈染星收拾好物什,已經夜色漸起,朦朧的暗色籠罩而來。
    她回到門外,一具屍體麵目猙獰驚恐,瞪著雙眼,直直對著她。
    她身軀劇震,汗毛倒豎,這才想起來——
    屍體還在她房裏!
    白塵燼這是管殺不管埋啊。
    她不敢再看,心髒跳得飛快,這要怎麽處理?她挖個坑埋了?還是告訴伏妖居的人?
    正想著,遠方傳來腳步聲。
    沈染星轉身看去。
    洪大林身體壯碩,大步流星朝此處走來,身後跟著兩名隨從。
    沈染星不適地皺眉。
    即便隔著朦朧月色,沈染星也能分辨出他的視線,依舊那樣令人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