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字數:6526   加入書籤

A+A-


    沈染星正哄著雪貂妖上藥,忽聽身後一聲驚呼,連忙回頭。
    火堆旁,林緋煙摔出幾步遠,渾身戰栗,臉色煞白,貼著地向後爬退。
    白塵燼靜立在她前方,頭顱微垂,下頜收緊,手中反握一截枯枝,如同持著一把匕首。
    他要殺她。
    這念頭剛閃過,沈染星便見白塵燼揚起了手臂。
    她立刻放下雪貂妖,連奔帶跑,飛撲過去,死死拉住他的手:“先冷靜!別動手!”
    白塵燼眉眼平靜,仿佛隻是做件尋常事:“我殺她,與你何幹?”
    林緋煙麵無人色,驚惶後退:“我從未想過害你……為何要殺我……”
    她萬萬沒想到,方才分明氣氛尚可,白塵燼卻驟然發難,將她掀倒在地,二話不說便要下殺手……
    沈染星無暇理會她,隻拚命拉住白塵燼的手:“你先放下手!”
    白塵燼不語,目光沉沉落在她臉上,像是對她阻攔不滿。
    他對她並無殺意,不滿就不滿吧,又不會掉塊肉。
    沈染星望向麵如土色的林緋煙,是她邀對方一同逃跑的,如今半路遇險,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情急之下,她直接摟住白塵燼胳膊,用自己的體重硬生生將他手臂往下壓,生怕他掙脫開來,去殺林緋煙。
    “有話好說!”
    她根本不是白塵燼對手。如果他決意要殺林緋煙,她不僅沒有任何阻止之力,搞不好連自己都會賠上性命。
    幸好他沒有。
    他鬆手了。
    隻是眼神帶著玩味,似在等好戲上場。
    沈染星幾乎整個人纏在他臂上,這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她心中擠滿了不安,心跳如擂鼓。
    見白塵燼不再逼近,林緋煙頓時癱軟在地,失了神。
    與此同時,前方密林深處傳來一陣簌簌怪響。林子黑壓壓的,在夜幕下,如同一堵墨潮翻湧、即將傾塌的高牆。
    不待沈染星辨明方向,四下裏異響漸起,來自四麵八方,不一會便將她團團圍住。
    她心驀地一跳,背脊生寒,隻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活著的陷阱,連空氣都繃緊了弦。
    一抹白影自林中一閃而過。
    沈染星立時看向雪貂妖的方向,哪裏還有身影,隻餘下一張展開的白麻布。
    ……它逃了。
    怔愣刹那,四麵林中鑽出道道黑乎乎的人影,約十餘人,皆騎馬,其間穿插三隻雙耳獵犬妖。
    一頭飛鷹掠過,落在為首之人肩頭。
    那人騎高頭大馬,身形瘦削,脊背挺直,兩撇八字胡隨他咧開的嘴微微上翹。
    他身後漸次亮起火光,隨他而來的追兵點燃了手中火把。
    光線大亮,八字胡眼神陰險,如刀似的盯著沈染星:“一個小小雜役,居然敢逃。”
    在他的注視下,沈染星頭皮發麻,縮了縮身子,往白塵燼身後躲去。
    接下來,是白塵燼的主場。
    “現在束手就擒,我可饒你一命。”八字胡捋了捋胡須,“不過你得一五一十告訴我,是如何躲開所有追兵逃到此處的?”
    沈染星還是不答,暗暗打量八字胡。
    八字胡身後有人按捺不住:“放肆!問你話呢!”
    為何追兵忽然出現?八字胡又是誰?他實力如何?地位如何?接受賄賂嗎……
    沈染星滿腹疑問,最後凝聚成兩字:“你誰?”
    一瞬間,四周死寂,連風都似停了。
    八字胡哈哈笑了兩聲:“你會不認識我?是想拖延時間吧,還有什麽把戲?”
    “我真不認識你。”
    她躲在白塵燼身後,話卻說得有恃無恐,端的是一副狐假虎威之態。
    八字胡被噎得一怔,其餘人不敢吭聲,連白塵燼也側首垂眸,瞥了她一眼。
    沈染星是真不認識此人,也沒其他把戲,若說她手上的底牌,就是被她摟住手臂的白塵燼。
    雖說此時處於下風,但按書中對他實力的描寫,處理這些追兵應不成問題。
    可她不敢明說。
    她怎麽敢指使白塵燼,總不能來一句“去吧,白塵燼”。
    若真喊出,在場第一個死的恐怕就是她……
    八字胡不再看她,轉向仍坐在地上的林緋煙:“緋煙,還不過來!”
    林緋煙猛地回神,急忙爬起來,快步走向八字胡。
    沈染星望著她迫不及待的背影,正要開口阻止,八字胡雙眼一眯,眼尾疊出幾道褶子,笑道:“蛇妖還差臨門一腳便馴好了,塵燼想必不會放任不管吧?現在就等你給那妖核烙上印記呢。”
    落入人類手中的大妖,要麽妖核被烙印記後妖力減半、成任人操控的傀儡,要麽……死。
    聽八字胡話裏話外,是以那大妖性命相脅?
    沈染星隻覺可笑,白塵燼豈是在意他人生死的良善之輩?
    他的如意算盤怕要落空了。
    可她沒想到,落空的,竟然是她的算盤。
    “自然不會不管。”白塵燼溫聲道,一手按住她肩,將被她緊摟的手臂抽出,緩慢而不容抗拒。
    沈染星渾身僵直,大腦過載,將這句話反複在心中咀嚼,無論從哪個角度理解,最終隻得出一個結論——
    他放棄她了。
    她視線一寸寸上移,掠過素帛纏繞的臉,落入白塵燼眸中。那眼神冷靜、玩味,蘊著一種近乎優雅的殘忍。
    恐懼如冰水灌滿肺腑。
    她眼睛幹澀,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塵燼眉目含笑,有禮地朝她頷首,隨即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一場轟轟烈烈、驚心動魄的逃跑,就此以失敗落幕。
    沈染星被鎖入籠中。
    曾經她便覺得,沒了自由,時刻身處危險,與血腥相伴的她,與籠中妖一般無二。
    如今被關進籠,與妖的處境更像了。
    籠高與她相仿,勉強能站立,四周漆黑,她辨不清方位,隻知這是一座地牢。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點火光流入。
    “東家,她偷了隻未完全馴服的雪貂妖,直接拔了妖釘,那妖居然還聽她命令,她定是有什麽特別的法子……”
    “此話不可外傳,我自會細細盤問。”
    “還有,已經一天一夜沒見著林哥了。緋煙說,這幾日林哥似乎對這妞兒不一般,或許她知道林哥下落。”
    “那便順道從她嘴裏撬出來。”
    “是是是……”
    腳步聲漸近,沈染星靠坐籠中最裏處,抬頭望去。
    走在最前的,正是那瘦削八字胡,身後跟著兩名持火把的隨從。
    原來這八字胡就是視錢如命、膽大包天的東家洪營,雖說體型相差大,細看之下,洪大林與他確有幾分相似。
    在被關在籠中運回的這一路上,沈染星除了臭罵了白塵燼一頓,再就是想到了一法子活命。
    既然洪營愛財,她是妖語者,又知道這個世界未來走向,她可以可投其所好,幫他賺錢,換一線生機。
    隻是沒想到,林緋煙會將她與洪大林的事抖露出來……
    人是白塵燼殺的,但願他將屍體藏得夠緊……
    正想著,三人已至籠外。
    洪營微微仰頭,睨著她:“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你對我有用,我自不殺你,不過……”他嗓音尖利傲慢,“既敢逃,皮肉之苦自然是少不了的。”
    即便對這一頓皮肉之苦早有預料,沈染星仍然無法自控地顫抖。
    伏妖居的刑罰她略知一二,懲罰起妖來爐火純青,落在人身上,自然也不遑多讓。
    洪營身後的一名隨從從懷裏掏出鑰匙,大步跨上前來。
    腳步聲與鑰匙撞擊聲,交織成震耳嗡鳴,幾乎撕裂耳膜,她如待宰羔羊,任何反抗念頭都被輕易碾碎。
    今晚,隻要熬過今晚就好。
    洪營聲音穿透牢籠:“你可知,我們如何找到你的?”
    沈染星這下慫比鵪鶉,是有問必答,還加上了動作,她搖頭道:“不知道。”
    可能是被雪貂妖利用了罷,它嫌疑最大,路是它帶的,人來時它逃得最快。
    她想著利用白塵燼,誰知反被他人利用,惡有惡報,她也認了。
    “緋煙過得再不好,在這伏妖居裏,也是錦衣玉食,她又怎會願意放棄這裏的一切,和你走。”
    沈染星猛的抬頭,滿目不解。
    “你也別把禮義廉恥那一套套在她身上,她除了有些姿色,別無所長,若是良善,又怎會坐到管事的位置。”
    “你邀她同行,倒是個意外之喜。”洪營自顧自讚賞點頭,“我讓她設法勾住白塵燼,防他說走就走,可一直尋不到門路。”
    “後來,她聽說你與白塵燼走得近,便想法靠近你……”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匆匆腳步,人未至聲先到:“東家!賈老板來了,已經在廳裏候著了!”
    洪營扭頭:“著急個什麽勁兒,怕我給不了他妖嗎?”
    來人跑到他麵前,躬身急道:“不知誰給他透了信,說負責馴蛇妖的馴妖師跑了,他擔心我們馴不成,一早便來要妖了。”
    洪營不耐煩,胡亂揮手,喝道:“籠子給我鎖上,等我回來再審,你們兩個守在門外。
    說罷轉身風風火火離去。
    報信隨從快步跟上他:“賈老板氣勢洶洶,說要是這大妖給馴壞了,會讓我們賠的傾家蕩產……”
    洪營最聽不得賠錢的事,腳步不停,尖聲打斷:“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快閉嘴!”
    一陣哄鬧過後,人皆離去,昏暗牢裏,又隻剩沈染星一人。
    背叛她的……竟然是林緋煙。
    沈染星深吸一口氣,將無處發泄的憤恨集中在拳頭,狠狠的砸向鐵籠。
    哐當地一聲巨響,在牢裏回蕩。
    她泄了氣般,靠在鐵籠上,抱住雙膝,將臉埋下去。
    “吱吱……吱吱。”
    寂靜牢房中,忽傳來熟悉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