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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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染星張了張嘴,脫口而出:“大娘,那個藥膏……”
    可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大娘正笑嗬嗬地看著他們,眼神淳樸而善良,道:“你大爺自打摔傷了腿,有時候整夜整夜地疼啊,今早又發作了,用了你們送的藥膏後,一下子就止了疼,大好了!都不知該怎麽感謝你們。”
    沈染星小臉都快皺成一團,捂著心口,笑道:“有用就好,省著點用,那藥用處大著呢。”
    ……真的好心疼啊,那半瓶,比她全副身家還值錢呢!
    不,可能有錢都買不到了!
    再次上路後,大出血後的沈染星,蔫了。
    她這一副對著藥膏肉痛得緊,又不好意思開口的小財迷模樣,顯然取悅了白塵燼。
    因禍得福,兩人之間的怪異氣氛,隨著那珍貴的玉肌生的送出,消散了。
    騎著馬顛簸了一整日,日頭偏西時,沈染星才終於看到了前方城鎮的輪廓。
    青灰色的城牆,熙攘的人流,久違的煙火氣,讓她幾乎要熱淚盈眶。
    投宿的是一家二層的小客棧,看起來還算幹淨,沈染星要了兩間上房,和白塵燼進了各自的房間。
    房間陳設簡單,但床鋪幹淨,深得她心。
    又喚小二打來熱水,好好清洗了一番,換上了在鎮上成衣鋪子臨時買的粗布衣裙,雖然料子粗糙,但總算清爽幹淨。
    身上各處的傷,除了手上的,差不多好全了。
    做完這一切,腹中已是饑腸轆轆。
    她到隔壁去找白塵燼,敲了幾次門,側耳傾聽半晌,一片寂靜。
    白塵燼似乎不在房裏了。
    猶豫了片刻,肚子實在餓的緊,沈染星決定自己先下樓吃飯。
    客棧大堂裏人不少,很是熱鬧。
    她找了個靠牆的僻靜角落坐下,點了兩樣簡單小菜和一碗米飯,便低著頭默默吃起來。
    飯菜的味道一般,但熱騰騰的,足以撫慰她疲憊的身體和緊繃的神經。
    正吃著,隔壁桌幾個行商模樣男子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飄了過來。
    起初,她並未在意,直到幾個關鍵詞飄入耳中。
    “……聽說了嗎?伏妖居這回可栽了大跟頭!”一個壓低的聲音說道,幸災樂禍之意顯而易見。
    另一人嗤笑一聲,道:“何止大跟頭,都已經沒啦,裏麵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房子產業也已經被天瑤莊買下來咯。”
    “怎麽說?”
    “據說派出去追債的一隊好手,在城外幾十裏的黑風林裏,讓人給一鍋端了!”
    “一鍋端?不能吧?伏妖居的人可都是硬茬,領頭的是不是那個姓洪的?手黑著呢!”
    “就是他!死得那叫一個慘啊。”那人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聽說……沒有一個全屍,腦袋全被被利器分了家。”
    沈染星拿著筷子的手猛地一僵,一塊青菜掉回了碗裏。
    伏妖居,追債,姓洪的,黑風林……
    那不正是昨天他們逃亡有關的事嗎?
    那些死狀淒慘的人……難道就是追捕他們的那一隊人?!
    白塵燼當時明明劇毒發作,實力大損,還能順道把人給滅了個幹淨……
    不愧是他。
    沈染星強迫自己低下頭,假裝繼續吃飯,耳朵豎得尖尖的。
    “……是天瑤莊下的黑手?”
    “哪能啊,天瑤莊裏哪有人有這樣的本事,能如此利落殘忍地滅口……”
    “嘶……難道是?”
    “大家都猜測是他,洪營也是陰溝裏翻了船。那位煞神也敢請回去,還各種哄著他,順著他,事事以他為先,”他們似乎害怕提到那人名諱,打著啞謎,“錢是賺了不少,可命也沒了……”
    他們說的煞神,當然就是白塵燼。
    後麵的對話,沈染星已經聽不清了。
    她麵色發白,之前隻覺得他暴虐,危險,喜歡嚇唬她,折騰她,從未像現在這般,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可怖程度,對他再好的人,他想殺便殺了。
    有朝一日,他會不會也毫不留情地……殺了她?
    這個想法讓她心底愈發惶恐。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想辦法自保。
    沈染星猛地站起身,也顧不上沒吃完的飯菜,腳步虛浮,本能想逃回房間想辦法。
    就在轉身刹那,另一桌的人也加入了這個談話,聲音聽著耳熟:“我前兩日才去了伏妖居,見了洪營,怎麽就散了?”
    有人興致頗高地答道:“就前天的事兒!可能你前腳剛走,後腳就出了事。”
    沈染星轉頭,看見了那人,果然是昨天在路上,馬車壞了的藍衣公子。
    他此刻換了一身月白雲紋的錦袍,更襯得麵如冠玉,發束金冠,手持一柄折扇,嘴角噙著一抹溫文爾雅的淺笑,周身散發著矜貴從容的氣度,與昨日那個氣急敗壞的模樣,判若兩人。
    沈染星的腳步頓住了。
    逃跑的衝動還在,但一個更大膽,更冒險的念頭猛地竄入她的腦海。
    機會!
    他馬車上的圖騰與原書女主蕭霽雪有關,或許……他能聯係上蕭霽雪。
    蕭霽雪心地善良,嫉惡如仇,向她求助的話,定不會不管,甚至,她還可以牽製白塵燼。
    與其在這裏惶惶不可終日,跟著危險莫測的白塵燼,總在死亡邊緣橫跳,不如抓住眼前這個機會。
    如果能通過這位公子找到蕭霽雪,得到蕭家的庇護,那她豈不是就能徹底擺脫伏妖居的陰影,也能離開白塵燼那個煞神了?
    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瞬間壓過了恐懼。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轉過身去,還未來得及說話,一陣陰寒倏地自脖頸竄起,密密麻麻爬往全身。
    仿佛有人注視著她,她打了個寒顫,疑惑地扭頭張望,那股陰寒卻又消失了。
    怔愣之際,正與旁桌閑談那位公子,也察覺到了她,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來。
    見到是她,他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但很快便掩蓋下去。
    沈染星心不在焉,並未捕捉到他眼中的異色。
    這位公子認出沈染星是昨日官道經過的人,而當時與她一道的,正是白塵燼。
    造訪伏妖居時,有人曾和他說過,先前帶白塵燼離開的,是一名懂妖語的女子。
    現下他認出來了,那女子就是沈染星。
    公子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抬手招了兩下,一側侍衛踏步上前,俯身恭聽。
    侍衛一襲湛藍勁服,眉眼狹長,長相陰柔,雖裝扮正氣,偏偏讓人不敢多看,給人一種陰冷之感。
    公子在侍衛耳旁低語幾句,侍衛點頭,轉身離去。
    待侍衛離開,他才抬眼,視線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沈染星身上。
    這一眼,沈染星心頭莫名的陰寒被一掃而空。
    她心中一喜,或許真的有戲!
    與他隔著兩張桌子對視,她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麵帶驚喜,可驚喜之下,又惴惴不安,總覺得即將發生什麽事情。
    因此她遲遲沒下定決心上前搭話。
    那公子見她不打算過來,“啪”地一下合了扇,主動迎了過去。
    沈染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在下賈貞,”公子扇骨往掌心一敲,語氣溫和,明知故問,“姑娘有些眼熟,我們之前可是見過?”
    沈染星無語了一瞬。
    多麽老套的搭訕開場方式……
    “昨天官道上,賈公子車駕停住路旁時,我恰好經過。”她答道。
    “是了,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敢問你怎麽稱呼?”
    “我姓沈,叫我沈姑娘就好。”
    賈貞眉毛輕輕一挑,與他所知的名字不一致,他猜她是用了化名。
    沈染星心中著急,沒注意到他細微的異樣,隻想盡快切入正題。
    她鼓起勇氣,言語間帶著希冀:“冒昧問一下,賈公子可認識蕭霽雪?”
    賈貞及其短暫地僵硬一瞬,笑道:“自然,她是我表妹,那馬車也是她暫時借給我的。”
    沾親帶故的,那更好辦了。
    沈染星一下激動起來,可笑容未起,心卻猛地一跳。
    一股強烈的注視感,尖銳,冰冷,重重壓在她身上。
    本想繼續問蕭霽雪近況的,可如今她不敢開口了。
    甚至完全不敢動。
    一種深切的直覺告訴她,但凡此刻她輕舉妄動,都可能產生無法想象的後果。
    她沒看到人,可就是知道,白塵燼就在這裏。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還是說他一直都在這裏?他又聽去了多少事?
    見她麵色不對,賈貞關切道:“姑娘沒事吧。”
    沈染星不敢再想下去,連連搖頭:“沒事,我有事,先行一步。”
    賈貞還想再問,她卻離開了,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衝上樓梯。
    回到房間,背靠著緊閉的房門,她大口地喘息著,心髒還在為那道陰冷視線狂跳不止,手心冰涼,全是冷汗。
    白塵燼認識蕭霽雪,並且很介意她提及她,每每提到,兩人的關係都會一下子降到冰點。
    她這是又踩雷了……
    各種紛亂的念頭在腦中交織,沈染星心緒極度不寧。
    緩緩滑坐在地上,後腦抵在冰涼的木門上,好半晌後,她心神才稍稍定下,想去倒杯水喝。
    剛站起身,一隻冰冷的大手從身後伸出,毫無預兆地捂住了她的嘴。
    另一隻手臂瞬間箍住了她的腰,如同鐵鉗般,將她整個人狠狠地往後一拽。天旋地轉間,一股巨力將她猛地按在了門板上。
    “唔!”沈染星的驚呼被死死堵在喉嚨裏,後背撞在堅硬的門板上,發出一聲悶響,震得她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驚恐地睜大眼睛,她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的眸子,裏麵正翻湧著駭人風暴。
    他果然在,他的眸子是冷的,手是冰的,連周身氣息都寒氣逼人,他想要殺了她嗎,僅僅是因為她打探了蕭霽雪的消息?
    沈染星壓著心頭亂七八糟的情緒,水潤眼眸倒映著他的模樣。
    試圖尋找否認她想法的蛛絲馬跡,可他此刻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臉上素帛掩去了大半神色,偏偏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裏麵燃燒著一種近乎實質的怒火,甚至還有一種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收好你的心,”他聲音很輕,冰冷陰森,幾乎是貼著她的耳廓響起,氣息噴在她的頸側,溫熱的,卻讓她如墜冰窟,“不要動你不該動的人。”
    聞言,沈染星驚恐之餘,又有些傷心。
    就她?能動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