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舅舅許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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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道的記者顯然對這場秀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文章的開頭,先是大篇幅地讚揚了勞爾先生本人的大秀如何成功,如何再次引領了時尚潮流。
    但筆鋒一轉,記者用更加飽含激情的筆墨,描寫了在勞爾先生大秀結束後,緊接著登場的、那一場名為“FlOra Gallery”(花間集)的中國品牌秀。
    “勞爾先生的秋冬係列固然精彩,但真正讓全場屏息的,是之後那場名為‘FlOra Gallery’(花間集)的中國品牌首秀。”
    “當勞爾先生的模特們剛剛退場,觀眾們還沉浸在法式浪漫的餘韻中時,一陣悠揚的、帶有濃鬱東方韻味的絲竹之聲響起,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一個來自東方的全新品牌‘FlOra Gallery’(花間集),為我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令人震撼的視覺盛宴……”
    “設計師顯然深受中國傳統美學的浸潤,十二套服裝,每一套都像是一首流動的詩。旗袍的經典廓形被巧妙地解構與重塑,融入了更現代、更實穿的設計。”
    “麵料的運用更是登峰造極,細膩的絲綢、溫潤的香雲紗、華貴的絲絨……這些來自東方的麵料,在設計師的手中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最令人歎為觀止的,無疑是壓軸的那件黑色絲絨鳳凰刺繡晚禮服。當模特穿著它緩緩走出時,整個秀場陷入了一片寂靜。”
    “那隻用金線繡成的鳳凰,工藝之精湛,細節之生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來自古老東方的、令人窒息的奢華與高貴。我身邊的幾位資深時尚評論家,都不住地讚歎,稱這件作品,完全可以被稱之為‘可以穿在身上的藝術品’。”
    報道的末尾,還附上了一段對勞爾先生的簡短采訪。
    記者問他,為什麽會選擇在一個如此重要的場合,為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國品牌提供展示平台。
    勞爾先生對著鏡頭,用他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回答道: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入地接觸中國設計。”
    這位時尚界的教父說,“我被深深震撼了。中國有著幾千年的文化底蘊,這些都可以成為設計的靈感源泉。”
    “FlOra Gallery(花間集)這個品牌讓我看到了中國設計的未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世界時尚版圖上會有中國的一席之地。請記住這個名字——FlOra Gallery。”
    許荊放下報紙,陷入沉思。
    他一直知道外甥女學習很好,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學府——北京大學。
    在他固有的印象裏,她未來的道路,或許是成為一名學者,或者進入國家機關,從事一份穩定而體麵的工作。
    他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會走上時裝這條路,而且,還做出了如此驚人的成績,創辦了自己的服裝品牌。
    從照片上看,這些衣服都是重工製作,刺繡精美,用料考究。他在歐洲待了這麽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衣服的價值。
    他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斷:這樣的衣服,美則美矣,但絕對不適合此時的國內市場。
    國內,人們的消費觀念還很保守,審美也相對樸素,市場遠沒有成熟到可以接納和消化如此昂貴且風格鮮明的高級時裝。
    知微和她的團隊,投入了這麽多心血,做出了這樣令人驚豔的作品,在國內,恐怕會麵臨曲高和寡、無人問津的尷尬境地。
    但是……
    許荊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國內不行,歐洲卻可以!
    這些年,隨著中國越來越開放,歐洲社會對那個神秘的東方古國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與向往。
    從絲綢、瓷器到功夫、哲學,一切帶有中國元素的文化符號,都在上流社會中備受追捧。
    他認識的不少歐洲富商和貴族,都以能擁有一兩件來自中國的頂級藝術品為榮。
    知微的這些設計,完美地契合了這種市場需求。它們既有深厚的中國文化底蘊,又融入了符合國際審美的現代設計,這正是那些追求獨特與品位的西方消費者最渴望的東西。
    或許,知微真正應該考慮的,是尋找一條全新的銷路。而他,在歐洲經營多年,所積累的人脈和渠道,正好可以幫上這個忙。
    許荊走到窗前,看著外麵的街景。
    肯辛頓的街道還是老樣子。這條建於維多利亞時期的街道,保留著當年的風貌——紅磚建築,鑄鐵欄杆,鵝卵石路麵。
    街上已經有了些許行人。穿著考究的紳士拎著公文包匆匆走過,遛狗的貴婦人優雅地踱步,送孩子上學的保姆推著嬰兒車。
    這是倫敦最富裕的區域之一,住在這裏的都是非富即貴。
    對麵的古董店剛開門,老板亨利正在擦拭櫥窗。那是一家專營東方古董的店鋪,櫥窗裏擺著明代的青花瓷、清代的鼻煙壺。每件商品都價格不菲,但從不缺買家。
    隔壁的畫廊還關著門,要到下午才營業。那是一家專營當代藝術的畫廊,上個月剛辦了一個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展覽,聽說賣得很好。
    許荊的目光繼續向前延伸。
    再過去兩個街口,就是著名的購物街。聚集了世界頂級的奢侈品牌,如果將來,FlOra Gallery(花間集)的店開在那裏……
    許荊走到書房,把艾倫叫過來。
    “先生,有何吩咐?”艾倫推門進來。
    “艾倫,你聯係一下大使館。”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我之前申請辦理的回國簽證手續,進行到哪一個步驟了?”
    “好的,先生。”
    “問一下他們是否需要我在國內的家人出具證明。”許荊頓了頓,“如果需要的話,我會聯係他們配合。”
    “好的,先生,我這就去辦。”
    許荊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都說“近鄉情更怯”,現在他深深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拿起書桌上那張泛黃的照片,照片裏,父親坐在中間,威嚴而慈祥。那時的許荊還年輕,站在父親身後,意氣風發。
    父親對他的期許,從來都很明確——希望他成為一名學者,繼承衣缽,在學術界發光發熱。
    許家三代都是知識分子。父親是曆史學家,在學術界德高望重。
    到了他這一代,父親希望他可以鑽研學問,延續家族的學術傳統,在書卷與典籍之間,繼續書寫許家的榮耀。
    可他呢?
    許荊苦笑了一下,父親最看不起的“滿身銅臭味”,恰恰是他現在的日常。
    他最對不起的就是父親。
    古人說:“父母在,不遠遊。” 但他當年呢?年少氣盛,又在感情上受了挫折,心裏憋著一股執拗的勁兒,隻想逃離,逃得越遠越好。
    就在那時,出國的機會出現在他麵前。他幾乎沒有猶豫,沒有回頭,便答應了。
    這一走,連父親最後一麵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