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一捧河泥,兩縷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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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它!”
“燒了那個吃人的地方!”
於是,就有了錢家祖宅的第一場大火。
但就像那個大嬸說的,那宅子邪乎,一把火根本沒燒掉。
而王根生也因為帶頭“破四舊”成了鎮上的風雲人物。
可好景不長,風暴過後一切又回歸了平靜。王根生也因為那段不光彩的經曆處處受人白眼,變得越發叛逆,整日與鎮上的混混為伍。
再然後,就是十幾年前。王根生離奇地淹死在了他外公外婆當年淹死的那條河裏。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死法。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
從那之後,王秀娥就徹底瘋了。她不再與人來往,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撿些破爛。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喪子之痛精神失常了,卻沒有人知道,她是在那間漆黑的屋子裏,開始了一場長達十幾年的、瘋狂而又惡毒的複仇計劃。
她不知從哪裏得到了一些邪術的殘本,開始研究養鬼、研究煉屍。
她把死去的兒子從河裏撈了回來藏在家裏,用自己的心血和怨念一點一點地將他煉成了“地縛屍傀”。
她將那五個當年跟著兒子一起放火、後來又意外慘死的同伴的魂魄拘了來,煉成了惡鬼。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件事上。她的目的隻有一個:讓錢家的這片祖地永世不得安寧!讓這片土地變成一片誰也無法踏足的禁地、鬼蜮!她不允許任何人在這片沾染了她父母和兒子鮮血的土地上重新蓋起高樓!
看完所有的資料,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無比清晰了。
這是一個被時代和仇恨徹底扭曲了的可悲女人。
“你打算怎麽做?”林婉問我。
“解鈴還須係鈴人。”
我站起身走到了窗邊,看向了鎮子外那條靜靜流淌的河流。
“她的仇因河而起。那就從河邊了結吧。”
我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一些能真正觸動她、擊垮她的東西。
我帶著林婉來到了鎮子外那條據說淹死過王秀娥父母和兒子的河邊。
那是一條很普通的河流,河水算不上清澈,緩緩地流淌著。河岸邊長滿了雜草和蘆葦。
就是在這裏,一個七歲的女孩失去了她的一切;也是在這裏,一個母親失去了她的兒子。這裏是她所有怨恨的起點。
“你要找什麽?”林婉看著我在河邊來回踱步,有些不解。
“找他們的‘根’。”
我一邊說著,一邊開啟了“望氣”之術。
在我的視野裏,整條河流的氣場都平平無奇。但是,在其中一段河岸的下麵,我卻看到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灰黑色氣息。
那氣息充滿了悲傷、絕望和不甘。
就是這裏了。
六十年前,王秀娥的父母就是在這裏沉入了冰冷的河底。
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但他們死前那股強烈的執念,依舊有那麽一絲殘留在了此地的水土之中。
普通人根本感覺不到,但對於我這樣的陰行術士來說,這就是最珍貴的“材料”。
我脫掉鞋子,直接走進了冰冷的河水裏。河水不深,隻到我的膝蓋。
我走到那股灰黑色氣息最濃鬱的地方,彎下腰從河底捧起了一捧濕潤的、散發著腥味的淤泥。
“找到了。”
我將那捧河泥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布袋裏。
這捧泥沾染了她父母死前最濃烈的執念和氣息。它本身沒有任何力量,但它卻是一把能打開王秀娥心房、擊潰她所有防線的鑰匙。
回到酒店,我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我把那捧來自河底的淤泥倒在了桌子上。一股悲傷、淒涼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我閉上眼睛,腦海中《天工開物·陰陽卷》中“塑靈”篇的法門緩緩流淌而過。
以我現在的境界,根本施展不出真正的“塑靈”之術。那是大宗師才能掌握的、為殘魂重塑“泥身”的通天手段。
但我可以借用其中的一些皮毛。我不需要重塑他們的身體,我隻需要將他們殘留在這捧河泥中的那一絲執念短暫地凝聚起來,讓他們能以另一種形式“見”自己的女兒一麵。
我深吸一口氣,將一絲血脈之力緩緩注入指尖。我的手指變得溫潤如玉,帶著一股奇異的生機。
我伸出雙手,在那捧冰冷的河泥上輕輕地揉捏了起來。
我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不是在捏泥,而是在安撫兩個沉睡了六十年的、無家可歸的靈魂。
我沒有去刻畫他們的五官,也沒有去塑造他們的身形。我隻是憑借著血脈中的傳承記憶,和我對“陰陽造物”的理解,將那兩股糾纏在淤泥中的執念一點一點地剝離出來,然後分別注入到兩團小小的泥坯之中。
一團代表父親,一團代表母親。
這個過程極其消耗心神。我的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桌子上的那兩團泥坯,在我的手中慢慢地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它們的外形依舊是兩團不成形的泥巴,但是身上卻開始散發出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
一股充滿了男人的憨厚、老實,還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委屈和不甘;另一股則充滿了女人的溫柔、慈愛,以及那份至死不渝的追隨和悲痛。
成了!
我看著桌上那兩團仿佛擁有了自己“情緒”的泥坯,長長地鬆了口氣。
雖然隻是兩個半成品,甚至連“泥偶”都算不上,但足夠了。
我將那兩團泥坯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幹淨的紅布包好,揣進了懷裏。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黑了。
我推開門,林婉正守在門口。看到我出來,她遞過來一瓶水。
“準備好了?”
“嗯。”我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不急。”我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請人看戲,總得先把戲台搭好。”
“今晚,我們再去一趟錢家老宅。”
“啊?”林婉愣住了,“還去那裏幹什麽?鬼物不是都解決了嗎?”
“鬼物是解決了。”我看著她緩緩說道,“但那片地還‘病’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