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醉後錯認、情難自禁與醒後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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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玥養傷的日子裏,青雲宗西側的靈田正慢慢恢複生機。陳凡每天都會先去醫館看她,再去靈田打理受損的靈植,傍晚又準時回到醫館,陪她說話、讀靈植圖譜,偶爾還會帶一束剛采的凝露蘭——那是淩玥之前說過喜歡的花,花瓣上沾著的露水,在燭火下泛著細碎的光。
    水柔和蘇曉棠常來打趣,說陳凡現在比照顧靈植還上心,淩玥每次都紅著臉低下頭,指尖輕輕摩挲著被子上的繡紋,眼底卻藏不住笑意。隻有陳凡自己知道,這份“上心”裏藏著多少複雜的情緒——有對淩玥舍身相救的感激,有對她傷勢的擔憂,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依賴。可每當夜深人靜,淩仙尊的影子還是會不受控製地冒出來,尤其是看到淩玥眉眼間那抹熟悉的柔和時,心裏總會泛起一陣針紮似的愧疚。
    淩玥的傷勢漸漸好轉,能下床走動的那天,陳凡特意去膳房燉了靈菇雞湯,還帶了一壇珍藏的桂花酒——那是去年淩仙尊留下的,他一直沒舍得喝,如今想著淩玥康複,該好好慶祝一番。
    醫館的小院子裏擺了張石桌,淩玥穿著素雅的青布衣裙,坐在石凳上,手裏把玩著陳凡剛送她的凝露蘭。夕陽落在她發間,將那枚簡單的木簪染成暖金色,陳凡端著雞湯走過來時,竟又晃了神——這畫麵太像三年前的某個傍晚,淩仙尊也是這樣坐在靈脈泉邊,手裏捏著一朵雲錦花,夕陽落在她身上,連清冷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在想什麽?”淩玥抬頭看他,笑容清甜,“雞湯聞起來好香。”
    “沒什麽。”陳凡回過神,將雞湯放在她麵前,掩飾般地打開酒壇,“嚐嚐這桂花酒,是去年釀的,味道應該不錯。”
    酒液倒入瓷杯,泛起淡淡的金黃,桂花的香氣混著酒香散開,淩玥淺嚐一口,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暖得人心頭發熱。“很好喝,”她眼睛亮了亮,“比我以前喝過的所有酒都好喝。”
    陳凡也端起酒杯,一口飲盡。酒液的甜意壓不住心底的澀——這酒是淩仙尊教他釀的,當時她還笑著說“桂花酒要等霜降後采的桂花才香”,如今酒還在,人卻不知去了何方。他又給自己滿上一杯,仰頭喝下,眼神漸漸變得有些恍惚。
    淩玥看出他情緒不對,輕聲問:“是不是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陳凡搖了搖頭,拿起酒壇又倒了一杯,“就是覺得……這酒沒以前香了。”他沒說,不是酒變了,是陪他喝酒的人,換了。
    淩玥沒再追問,隻是安靜地陪著他。她知道陳凡心裏還裝著淩仙尊,也知道他對自己的好裏,藏著多少“錯認”的成分。可她舍不得戳破,哪怕這份溫柔是偷來的,哪怕她隻是個影子,她也想多留一會兒。
    天色漸漸暗下來,酒壇裏的酒見了底。陳凡的臉頰泛著紅,眼神迷離,手裏還握著空酒杯,嘴裏喃喃地念著:“仙尊……你怎麽還不回來……”
    淩玥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緊了衣角。她知道,陳凡又想起淩仙尊了。她想站起身離開,讓他獨自靜一靜,可剛起身,就被陳凡一把抓住了手腕。
    “別走……”陳凡的聲音帶著酒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仙尊,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淩玥的身體僵住,眼眶瞬間紅了。他還是認錯了,把她當成了淩仙尊。可手腕上傳來的力道那麽緊,他的眼神那麽可憐,她竟舍不得推開他。
    “陳閣主,你喝醉了,我不是……”
    “我沒醉!”陳凡打斷她的話,猛地將她拉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沙啞,“你就是仙尊,我認得你……你的眼睛,你的聲音,都和以前一樣……”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眼,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該誤會你,不該讓你一個人走……你回來好不好?”
    淩玥靠在他懷裏,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聽著他帶著哭腔的低語,心裏又酸又疼。她知道自己該推開他,該告訴他“我是淩玥,不是淩仙尊”,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聲的哽咽。她貪戀這份擁抱的溫暖,貪戀他此刻的依賴,哪怕這份依賴是假的,是給另一個人的。
    陳凡抱著她,頭埋在她的頸窩,呼吸越來越急促。酒意讓他失去了理智,淩玥身上熟悉的氣息(那是她常用的靈草香,與淩仙尊慣用的雲錦花香有幾分相似),還有她眉眼間那抹柔和,都讓他以為,眼前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淩仙尊。
    “仙尊……”他輕聲呢喃,吻落在她的額頭,帶著酒氣的溫熱,“我好想你……”
    淩玥的身體微微顫抖,卻沒有推開他。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滑落,滴在陳凡的衣襟上。她知道這是錯的,是自欺欺人,可她控製不住自己——她愛陳凡,愛到願意做他心裏那個人的影子,哪怕隻有一晚。
    陳凡的吻漸漸變得急切,從額頭落到眉眼,再落到唇上。他的動作帶著笨拙的溫柔,還有一絲壓抑已久的渴望。淩玥的心跳越來越快,理智在情感的洪流中漸漸崩塌,她伸出手,輕輕環住了陳凡的腰,回應著他的吻。
    那晚的月光格外柔和,透過醫館的窗戶,灑在兩人身上。陳凡的低語始終帶著“仙尊”的名字,淩玥卻一次次將那兩個字咽進心裏,假裝自己就是那個被他思念的人。她知道這是一場夢,一場醒後就會碎的夢,可她還是舍不得醒來。
    第二天清晨,陳凡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醒來。他睜開眼,看到的是醫館陌生的床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藥香和……一絲熟悉的靈草香。他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躺在淩玥的病床上——淩玥不在房間裏,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溫好的靈米粥,還有一張紙條。
    陳凡的心跳瞬間加速,昨晚的記憶碎片般湧來——他喝了很多酒,抱著淩玥,叫著淩仙尊的名字,還有那些失控的吻,那些不該發生的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雙手緊緊攥著床單,指節泛白。
    他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他怎麽能把淩玥當成淩仙尊?他怎麽能這樣傷害她?
    愧疚和懊惱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甚至不敢去想,淩玥醒來後會是什麽反應。她那麽喜歡他,那麽勇敢地為他付出,可他卻用這樣的方式,把她當成了別人的替身。
    “陳閣主,你醒了?”門口傳來淩玥的聲音,她端著一盆清水,身上穿著昨天那件青布衣裙,隻是眼眶有些紅腫,臉色也不太好。
    陳凡猛地抬頭,看到她的瞬間,心髒像是被狠狠揪住。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道歉的話堵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淩玥將水盆放在床頭櫃上,避開他的目光,聲音有些沙啞:“我給你熱了靈米粥,你喝點吧,能緩解頭痛。”
    “淩玥,我……”陳凡的聲音幹澀,“昨晚的事,我……”
    “昨晚沒什麽事。”淩玥打斷他的話,拿起床頭櫃上的紙條,遞給他,“這是我寫的,我今天就會離開青雲宗。”
    陳凡接過紙條,手指顫抖著展開。紙條上的字跡很清秀,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陳閣主,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昨晚之事,是我自願的,你不必愧疚,也不必負責。我知道你心裏一直裝著淩仙尊,我也知道,我永遠隻是她的影子。我累了,不想再做影子了,所以我決定離開。靈植閣的靈植培育手冊,我放在了你的房間裏,希望能幫到你。淩玥留。”
    陳凡看著紙條上的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紮在他心上。他抬起頭,看著淩玥,眼眶通紅:“你不能走!昨晚的事是我的錯,我不該喝醉,不該把你當成她……你要我怎麽補償你,我都答應你,你別走好嗎?”
    淩玥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眼裏滿是疲憊和失望:“補償?陳閣主,你怎麽補償我?你能把心裏的位置讓給我嗎?你能不再把我當成她嗎?你不能。”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陳凡頭上。他知道,淩玥說的是對的,他給不了她想要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下淩仙尊。
    “我知道我很自私,”淩玥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以為隻要我努力,隻要我付出,總有一天能走進你的心裏。可昨晚我才明白,無論我怎麽做,我都代替不了她。你叫的是她的名字,你抱的是她的影子,我不過是個多餘的人。”
    “不是的!”陳凡急忙辯解,“我對你是不一樣的!我擔心你,我在意你,我……”
    “你在意的是那個為你擋妖獸的淩玥,還是那個長得像淩仙尊的淩玥?”淩玥看著他,眼神裏滿是質問,“陳閣主,你自己都分不清,對不對?”
    陳凡愣住了,他張了張嘴,卻無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對淩玥的在意,到底有多少是因為她本身,有多少是因為她像淩仙尊。這份不確定性,是對淩玥最大的傷害。
    淩玥看著他沉默的樣子,心裏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拿起放在床邊的行李——那是她早就收拾好的,裏麵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本靈植培育手冊。
    “我走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決絕,“陳閣主,以後請你好好照顧自己,也好好照顧靈植閣的靈植。別再想起我了,就當……從來沒有過淩玥這個人。”
    說完,她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沒有回頭。
    陳凡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滿是痛苦和懊悔。他想衝上去拉住她,想告訴她“我會努力忘記她,我會對你好”,可他沒有勇氣——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怕再次傷害她,怕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淩玥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醫館裏隻剩下陳凡一個人。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冷清。床頭櫃上的靈米粥還冒著熱氣,可陳凡卻覺得渾身冰冷。
    他拿起那張紙條,反複看著上麵的字,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失去了淩玥,那個為他舍身相護、為他付出一切的姑娘。他親手把她推開了,用最殘忍的方式。
    他走到窗邊,看著淩玥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青雲宗的山路上,心裏像被掏空了一樣。他想起淩玥第一次來靈植閣時的模樣,想起她為了學培育靈植弄得滿手泥土的樣子,想起她擋在他身前對抗鐵甲熊王的樣子,想起她昨晚在他懷裏默默流淚的樣子……每一個畫麵,都讓他心如刀絞。
    “淩玥……對不起……”他輕聲呢喃,聲音被風吹散,消失在空蕩蕩的山穀裏。
    他回到靈植閣,走進自己的房間,看到書桌上放著一本靈植培育手冊。手冊的封麵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靈植培育要點”,裏麵還夾著幾張淩玥畫的靈植圖譜,每一張都標注得格外詳細,甚至還在旁邊寫了“陳閣主說這裏要注意”的小字。
    陳凡拿起手冊,手指輕輕拂過那些字跡,眼淚滴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跡。他知道,淩玥是真的用心學了靈植,也是真的用心喜歡過他。可他卻辜負了這份心意,把她傷得那麽深。
    那天晚上,陳凡又去了靈脈泉邊。他坐在曾經和淩仙尊坐過的石頭上,手裏拿著那壇剩下的桂花酒,一口一口地喝著。酒還是甜的,可他卻嚐出了苦澀的味道。
    他想起了淩仙尊,想起了她的清冷,想起了她的溫柔,想起了她消失時留下的那封信。可他也想起了淩玥,想起了她的笑容,想起了她的勇敢,想起了她離開時失望的眼神。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一直活在回憶裏,用對淩仙尊的思念,逃避著對淩玥的感情。他以為刻意避開是對淩玥好,卻沒想到,最後還是用最傷人的方式,把她推開了。
    “仙尊,我該怎麽辦?”他對著空蕩蕩的泉邊,輕聲問道,“我失去她了,我把那個對我最好的姑娘,弄丟了……”
    沒有回應,隻有風穿過樹林的聲音,帶著一絲蕭瑟。陳凡靠在石頭上,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錯了,錯得離譜。
    而此刻的淩玥,已經走出了青雲宗的邊界。她回頭望了一眼青雲宗的方向,眼裏滿是不舍,卻還是咬了咬牙,轉身朝著淩家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她不能再留在陳凡身邊,做一個沒有自我的影子。她要找回自己,找回那個驕傲、勇敢的淩玥,而不是那個為了愛情卑微到塵埃裏的淩玥。
    隻是,每當夜深人靜,她還是會想起那個在靈田邊教她培育靈植的陳凡,想起那個在妖獸潮中被她護在身後的陳凡,想起那個在醉後抱著她叫著別人名字的陳凡。那些記憶,像一根細細的線,牽著她的心,又疼又癢。
    她不知道,陳凡會不會來找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回去。她隻知道,她需要時間,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慢慢忘記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陳凡,慢慢找回屬於自己的生活。
    青雲宗的月光,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可靈植閣的靈田邊,少了一個穿著青布衣裙的姑娘;醫館的小院子裏,少了一個等著陳凡送凝露蘭的身影;靈脈泉邊,隻剩下陳凡一個人,抱著酒壇,在回憶裏苦苦掙紮。
    他們的故事,似乎在這一刻,走到了一個岔路口。一個在愧疚中尋找救贖,一個在離開後尋找自我。隻是不知道,未來的某一天,他們還會不會再相遇,還會不會有機會,把那些錯過的、遺憾的,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