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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怪物,我才是。
在登上莫比迪克號的第三個月,佩拉第一次試圖提及她的過去——雖然即使她不說,白胡子他們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了。
“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但白胡子卻當即阻止了她。
對一個孩子刨根問底,這種事他還不屑於去做。
聽到他的話,佩拉抬起了頭,眼睛緊緊盯著白胡子,她的拳頭捏得死緊,指甲印一點點摳進了自己的掌心,可她毫無所覺。
白胡子在說完那句話後便把選擇權交給了佩拉,他沒有催促的意思,隻是靜靜地等著佩拉接下來的動作。
沉默了片刻後,佩拉還是選擇和白胡子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
她鬆開了拳頭,對他打起了手勢。
——我的、聲音,會、吸引來、怪物。
——很多、很多怪物。
——會、吃人。
——他們說,我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所以,他們把你關了起來?”白胡子的聲音比以往更為低沉。
佩拉聽他這麽說,連忙搖了搖頭,焦急地解釋。
——不是、關我,是幫、我。
——不然、我會、害死、很多人。
白胡子沉默了,他的拳頭忽然捏緊,手背上也爆起了清晰的青筋。
“他們——”
“就是這樣,告訴你的?”
終於,白胡子的怒氣再也沒能壓製住,他握緊了靠在座椅邊上的叢雲切,手上一用力,甲板便被刀柄紮出了一個窟窿。
巨大的聲響吸引來了船上其他人的注意,他們紛紛投來了疑問的目光。
但一看到白胡子的眼神,再看看佩拉的樣子,大家又心領神會地轉過頭,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了。
佩拉也被他震怒的樣子嚇了一跳,她愣愣地側過頭看了看下麵的那個窟窿,不知道白胡子是怎麽了。
“佩拉,你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頭頂又傳來一聲壓抑的問話。
佩拉這才抬起頭,看向了白胡子。
什麽叫…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不是這樣嗎?
佩拉沒有明白白胡子這個問題的意思,隻能眨巴著大眼睛看回去。
然而,看著佩拉稚嫩的臉上露出了屬於成年人才會有的掙紮和迷茫,白胡子的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也不能說完全消散,應該說,無處化解。
他既不能幫佩拉抹去曾經的記憶,又不能讓佩拉扭轉那些已經被灌輸成型的認知。
但他依然覺得佩拉這個表情實在是很礙眼。
“呼……”白胡子深呼吸了一口。
他抬起手,用手指搓了搓她的頭頂,把佩拉嚴肅的表情搓了個精光,才鬆開了手。
“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
佩拉被一頓揉搓根本站不穩,整個人歪歪扭扭的,最後一屁股坐在了白胡子的腿上。
忽如其來的動作把佩拉弄得有些呆愣,臉上的茫然和無措早就退了個幹淨。
她摸了摸自己變得亂糟糟的頭發,再次看向了白胡子。
白胡子的手指搓了搓,指尖還殘留著剛才柔軟的觸感。
他勾起嘴角,手裏握著的叢雲切被他從窟窿裏拔了起來,一個刀花,又輕巧地杵在了椅子邊上。
陽光被晃動的刀麵反射而來,刺得佩拉眯起了眼睛。
恍惚間,白胡子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別說現在沒有怪物,就算有——”
“那也有我在。”
佩拉嘴巴一扁,咬著嘴唇,一聲不發,隻是眨巴的眼睛裏一顆顆淚珠啪嗒啪嗒落在了白胡子的褲子上。
白胡子的臉頓時又擰了起來。
他用有些粗糲的手指蹭了蹭佩拉的眼角,不厭其煩地把不斷滾落的眼淚擦掉。
他長歎了口氣。
總覺得他這輩子的氣都在遇到佩拉以後歎完了。
他頓了頓說:“我會為你,保守這個秘密。”
“直到你願意說的那一天。”
佩拉吸了吸鼻子,用力擦了一把臉,試圖阻止自己繼續哭下去,直把自己的眼睛擦得紅紅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嗚咽。
“唔…”她看著白胡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嘖。平時可看不出來你這麽能哭?”
見佩拉的眼淚好像止不住,白胡子嘴裏輕“嘖”了一聲。
佩拉頓時抬起頭用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看他,更用力地擦掉了自己還在滾落的眼淚。
“…好了,別哭了。”
白胡子妥協了,他拿開佩拉胡來的手,自己用手指幫她擦了擦臉。
他的手像以前一樣按在了佩拉的頭頂。
“…乖孩子。”
哄孩子的技術越發熟練。
…
白胡子信守承諾,任憑兒女們已經好奇得抓耳撓腮,他愣是一個字都沒有告訴他們。
有些東西,當然還是要讓佩拉自己願意講出來才好。
不說佩拉坦白完以後,現在的心情怎麽樣,但白胡子的心情挺複雜的。
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讓佩拉在下一座島下船去過平凡生活的決定…是否正確。
懷迪貝說得對,這孩子身上的問題太多了。
她真的能在普通人家裏好好長大嗎?
為此,他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
…
時間過得很快,莫比迪克號又在海上漂流了大半個月。
好消息是海麵一片風平浪靜。
壞消息是他們的存糧馬上要見底了。
“薩奇——今天又是吃魚嗎?”
薩奇撓了撓頭:“有魚吃都不錯了。”
“啊,好想吃肉啊。”
“肉——”
船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一片哀嚎。
誰也沒想到,在跟著記錄指針的方向一路航行的情況下,卻至今都沒能看到任何一座島的出現。
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們的處境可就糟糕了。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戴著牛角帽的阿特摩斯抬手搭在額頭上,看了看明媚的太陽。
“是啊,天氣確實是不錯…”安德烈點點頭,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了記錄指針,舉到了阿特摩斯的麵前。
“喏,你看看。”
阿特摩斯定睛一看,麵前的三根指針裏,兩根正搖擺不定看不清方向,隻有中間一根的方向比較穩定。
他笑了起來:“指針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小了,看起來下一座島近在咫尺!”
“你再看看。”安德烈掰著他的手,把記錄指針平放在他的手心裏。
“等等,是我眼花了嗎?這根指針…怎麽好像在往上指?”
安德烈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好了原來不是隻有我眼花。”
“……”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抬起腳,快步往白胡子的位置走去。
白胡子正坐在甲板上的巨大座椅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他掀起了一隻眼睛的眼皮,看著下麵匆匆走來的兒子們。
“老爹……”
“噓。”
阿特摩斯剛張嘴,就被白胡子一個眼神封住了嘴。
他愣了愣,直到安德烈拍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歪過頭看向白胡子的腿邊。
果然,他看到了一團黑色頭發。
阿特摩斯的嘴角頓時咧開,對白胡子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在白胡子的警告眼神下,才伸出手指豎在了自己的嘴前。
白胡子的視線下移,落在了蜷著身體睡在他腿邊的佩拉。
或許因為和白胡子坦白了過去,又或許是因為白胡子的強大而帶來的安全感,總之佩拉變得更粘他了。
她喜歡蜷著身體靠在白胡子的腿邊做自己的事情,有時候是寫字,有時候是睡覺。
白胡子養育了不少的兒女,卻偏偏沒有一個像佩拉這麽粘人的。
他撇了撇嘴,脫下了披在身上的白色大氅,掛在座椅扶手上,隻扯過領口的部分,輕輕蓋在了佩拉的身上。
想了想,他還是翻起了大氅的領口,像遮陽傘一樣,替她擋住了陽光。
做完這一切,白胡子才慢慢地站了起來,對阿特摩斯他們抬了抬下巴,自己率先往船頭走去。
見白胡子來了,原本零零散散分布在船上各個角落的船員們,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他的身邊。
“老爹!”
“老爹你來了!”
“老爹!”
白胡子找了個位置席地而坐,這才示意阿特摩斯可以說了。
阿特摩斯也不多廢話,他掏出那個記錄指針,指了指上麵三個表盤。
“老爹,三條航線裏麵,我們本來選定的是這條最穩定的,然後一路航行過來,路線也沒有偏移過。”
眾人朝著指針看去。
說是最穩定,但實際上也是相比而言穩定。光是看那抖動個不停的指針,也不難猜到,下一座島一定危險重重。
薩奇站得遠,他以為阿特摩斯是擔心前方的危險。
他嘿嘿一笑:“阿特摩斯!擔心什麽?我們什麽危險沒經曆過!”
“是啊阿特摩斯!就這點危險還不至於難倒我們。”
阿特摩斯搖了搖頭,他示意大家看向指針,接著說:“不是這個問題。現在的問題是,這根指針,往上指了。”
阿特摩斯的話讓周圍的人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等等、等等!阿特摩斯,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往上航行?”懷迪貝按了按自己開始脹痛的額頭。
安德烈糾正道:“是指針告訴我們下一座島在上麵。”
“哦——所以隻要往上航行就能到下一座島了啊……”
眾人齊刷刷地開始往四周看去,似乎是在尋找一條可以往上麵走的有坡度的海流。
下一秒——
“所以這怎麽可能啊!!在大海上怎麽往上行駛!!飛上去嗎!”
“這可是大海啊阿特摩斯!大海啊!”
“海流怎麽可能往上呢!”
瞬間,原本安靜的人群爆發出了一陣吵鬧聲。
隻有馬爾科哈哈笑起來:“往上?那我倒是可以飛上去哈哈哈哈哈哈哈。”
喬茲一抬手勾在他的脖子上,把他困在自己的胳膊肘裏。
“馬爾科,那你要帶著我們的船一起飛。”
馬爾科抓著他的手腕,身上突然燃起了不死鳥的藍色火焰。
“那當然了!”
懷迪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馬爾科,先等你翅膀上的羽毛長齊了再說吧,你現在最多隻是一隻不死鳥幼崽。”
“懷迪貝!”
“哈哈哈哈哈哈馬爾科,別忘了你還是個實習的!”
“哈哈哈哈我們馬爾科應該也快轉正了?別擔心別擔心,長大是很快的,幼崽。”
“喂!”
“好了,都安靜點。”
布倫海姆一拳頭一個,硬是讓這群吵鬧的家夥們閉上了嘴。
他轉過頭,看向白胡子:“老爹。”
所有人這時候也都乖乖閉上了嘴,等待著白胡子的指令。
白胡子一言不發,他的手指在膝蓋上有規律地叩擊著。
記錄指針指向天空?他倒是有聽說過。
那所謂的空島。
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空島應該是在萬米上空存在的,而指針現在所指的方向,和海平麵根本達不到90度角,最多隻有45度。
也就是說…要麽是還沒到達空島的正下方,要麽就是前麵有一座高高聳立出海麵的島嶼。
到底會是哪一個呢…
白胡子忽然笑了起來:“庫啦啦啦啦啦啦啦,有意思。”
他一拍膝蓋,對布倫海姆說:“全速前進。”
“老爹?”
白胡子站了起來,轉過頭看向船頭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的嘴角咧得更大了:“我倒要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哦!!!”
…
然而,事實證明,記錄指針就是偉大航路裏最值得信任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