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忽而朗聲一笑，拍了拍孫女的手：“老夫的意思是，如此，方算周全。”
    虞依萱這才明白祖父是在故意試她，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以示嗔怪。
    “我隻是要你記住，我們與他們這些軍人不同。亂世之中，手無兵權，便難保自身周全。”
    “這便是我曆來隻捐款項，從不親身涉足此類事務的緣由。”
    行至臥房門口，虞卿停下腳步，擺脫攙扶，正色道：“往後你須謹記，商人，隻做商人分內之事。”
    虞依萱低頭應道：“孫女明白了。”
    “哦，對了，”老爺子像是忽然想起，轉身問道，“你幫了林師長這麽大一個忙，他許了你什麽承諾？”
    虞依萱眨了眨眼，想起林晏在辦公室對她許下的承諾。
    “虞小姐，我部即將撤離滬市，眼下難以直接相助。”林晏認真說道，“稍後我會給你一部無線電台和一個特殊頻段。”
    “通過這個頻段，你隨時可以聯係到我。屆時，我能為你提供以下支援……”
    “艦炮轟炸，炮火覆蓋，戰機掃射，空降兵支援，若距離我駐地不遠，甚至可以調派部隊直接馳援。”
    虞依萱還記得自己當時聽到這些，差點兒沒笑出聲。
    艦炮轟炸？戰機掃射？空降兵支援？
    他在說什麽呢？這些就連整個國軍都未必有的力量，他一個師長怎麽可能會有？
    她隻當林晏是年輕氣盛，口出豪言，並未當真。
    不過那部電台和頻段她還是收下了，隻客氣地表示，希望將來虞家若真有難處，他能看在今日情分上，力所能及地幫一把。
    想到這裏，她輕聲對祖父說道：“林師長說，今後虞家若有需要，可以隨時找他，他定會盡力相。”
    虞卿聞言，微微頷首。
    這種不著邊際的承諾，往往是眼下這些國軍軍官或政客唯一能開出的條件。
    正如他長時間以來，不遺餘力捐助國軍，所換來的，也不過是高層幾句口頭的保證。
    在援助祖國的同時，他隻希望有朝一日虞家若陷危局，這些人真能念及舊情，伸手拉一把。
    這也正是他不阻止虞依萱與林晏往來的原因，雞蛋，總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
    林晏身為年輕將領，又屬陳誠一係，與之交好總歸沒有壞處。
    亂世之中，有時生死成敗，往往就差那一個肯為你出手的人。
    第二天，一則新聞轟動全國。
    一隊德軍協助四行倉庫夏國守軍撤入租界，後與英軍發生衝突被圍困於倉庫，最終守軍不堪受辱，引爆手榴彈壯烈殉國。
    盡管隻有英方知道，這群守軍壓根沒自殺，而是全跑了。
    隻不過他們昨天搜尋了一晚上，雖然找到了暗道，但是通過暗道來到黃浦江岸的時候，什麽都沒發現。
    而且這個倉庫是誰的也根本查不到。
    但是想到四百多個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逃出去，這真實消息假如傳出去太丟人了，簡直就是打他們大英皇家的臉。
    幹脆默許媒體的報道，就當這群守軍壯烈自殺好了。
    不過他們還是就此事發表解釋，自己並沒有逼迫侮辱夏國守軍。
    於是國際輿論的焦點迅速聚焦於這隊德軍的真實身份。
    天剛破曉，各國領事館相繼收到消息。
    德國駐滬領事館第一時間向柏林匯報，請求核實部隊身份。
    德國外交部先是公開否認有任何官方軍隊在夏國活動，隨後向日奔方麵表示將嚴肅調查此事。
    情報係統迅速啟動內部排查。
    經過數日調查，德方最終確認涉事部隊並非本國派遣，隨即通過外交渠道向島國政府作出正式說明，澄清了誤會。
    柏林統帥部為此召開緊急會議。
    認為盡管夏國有假冒德軍之行為，但其目的僅限於營救被困部隊，並未對德國造成實質軍事損失或嚴重國際聲譽影響。
    當前德國正需在亞洲兩大勢力之間保持微妙平衡，若過度追究夏國責任，客觀上可能助長日奔在東亞的擴張勢頭。
    更重要的是，德國小胡子已明確指示，戰略重心應集中於明年準備對隔壁捷克國的軍事和政治行動上。
    為一個遙遠的亞洲事件而卷入糾紛，並投入大量資源追查真相，並不符合德意誌的根本利益。
    最終，德國政府通過外交途徑向金陵方麵發出消息，要求其盡快查明事件原委，希望此事能隨時間自然淡化。
    當光頭在11月1日白天收到情報部門的消息後，先是震驚，隨後臉上帶著一絲喜意。
    他的決定沒有錯！看看，這場政治表演秀還是有效果的，德國竟然出麵了！
    然而當中午收到德國領事館發出的通告，得知這是一隊冒充的德軍後，臉都綠了。
    不過他也不知道這隊冒充的德軍士兵究竟和四行倉庫的守軍有沒有關係，加上守軍已經全部陣亡，於是決定不再追究。
    追究也沒法追究。
    至於被嚇唬到的英美租界當局，對此也不上心，無非是死了一些夏國士兵和一些膽敢冒充德軍的士兵罷了。
    隻有鬼子一方對此很不甘心，並派遣情報部門詳細的追查此事。
    林晏通過係統地圖，看到謝元一行人正朝著太倉鎮前進著，估摸了下時間，到這邊大概要四五天的時間。
    他關掉係統地圖，帶著一個警衛班，坐車來到了85軍軍部。
    剛一進入辦公室，便見到一幕熟悉的場景。
    第十五集團軍副司令羅英正與彭善、魏雲閑談，39師師長朱華則肅立一旁。
    林晏當即挺胸敬禮：“羅司令！”
    羅英含笑擺手，語氣溫和：“林師長不必拘禮，我今天就是過來隨便聊聊。”
    聽到這話，林晏默默走到魏雲和彭善旁邊，等著羅英的“隨便聊聊”。
    果然，見人已到齊，羅英緩步踱至牆邊的作戰地圖前，語氣依舊從容，卻多了幾分鄭重：
    “林師長，你之前兩次向彭軍長提及鬼子可能在杭州灣北岸登陸一事。”
    “這件事，陳司令與我其實都很重視，”他朝林晏投去一個讚許的目光，繼續說道：
    “你的判斷很有見地，眼下戰局膠著，鬼子若想破局，從此處登陸，確實能收奇效。”
    “有些情況你們或許不清楚，我推測國軍內部，可能已被敵方情報係統滲透了。”
    四人聞言，神色皆是一凜。
    “而且我們目前也確實難以抽調兵力駐防金山衛。”
    “眼下第三戰區分為左、右兩路，左路由陳司令指揮，右路由張司令負責。而杭州灣，屬於右路軍的防區。”
    因朱華在場，羅英點到即止。他相信彭善、魏雲與林晏都明白他的未盡之言。
    右路軍方麵並不認為鬼子會從杭州灣登陸，這時，如果左路軍越權布防，非但名不正言不順，更可能引發指揮體係內的摩擦。
    而且陳司令如今和張司令屬於同級，如果張司令沒有請求，陳司令不能也不會越界給對方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