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佛念以為的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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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文才回身時,藍袍衣擺在春光裏劃出利落的弧度。
    “你是小孩子嗎?吃飯還要人陪?”
    “哦,我忘了,你向來有的是朋友,找他們不就好了?”
    謝清言歎道:
    “我隻有文才兄一個朋友,你不去,千山暮雪,我隻影向誰去呢?”
    馬文才抿了抿嘴,冷聲道:“已經不是了。”
    謝清言驚呼一聲:“誒,什麽時候的事?”
    這話問的可憐兮兮又理直氣壯,偏偏她漂亮的像隻孔雀,並不讓人討厭。
    馬文才再也忍不住了,反問道:
    “你……”
    “你覺得對我表明了那種心意之後,還能跟我做朋友?”
    其實他的話一點都沒錯,朋友之間表明心意最怕的不就是被拒之後,連朋友都沒得做嗎?
    謝清言卻一點不尷尬,反而輕輕拂下肩上的落花,故作驚訝的反問道:
    “這麽說來,你在拒絕了我的愛意之後,又要踐踏我的友誼?”
    簡直是十足十的強詞奪理。
    明明她攪亂一池春水,卻怪他人不敢沾濕衣襟。
    任何人被這麽倒打一耙,也要氣悶的。
    馬文才自認不是君子,也從來沒打算做君子。
    但被這麽顛倒黑白,仿佛說的一切全是他的問題,哪個人能不覺得憋屈?
    簡直像是一套自成體係的強盜邏輯。
    馬文才頓時無言,思緒萬千,神色極其複雜。
    事實上,這些話不是無法反駁,但……
    難道兩人就這麽在這條小路上爭論這種事嗎?
    說完了這個,誰知道她又有什麽話要說?
    讓他像謝清言這麽無所顧忌,他自認實在做不到。
    跟她相處以來,他每每氣惱,隻恨自己太過體麵。
    謝清言也篤定他沒這個心情跟自己在這裏打辯論賽。
    於是好整以暇的等著他認輸,徹底無話可說。
    良久,馬文才終於擠出一句話來。
    居然帶著些歎息的意味。
    “沒有。”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謝清言頓時一凝。
    她偏了偏頭,疑惑問道:“什麽?”
    然而這一次,少年幾乎是心平氣和的看著她,聲音極其認真:
    “我說,我沒有拒絕你。”
    即便是向來玩世不恭的謝清言,這一刻也罕見的凝滯住了。
    她微微睜大眼睛,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若說枕霞樓裏那場驚心動魄的對話,還能談笑風生的混過去。
    此刻便再也不能等閑視之了。
    何況他說話的神態如此平靜?
    一雙上挑的鳳眸裏是水仙花缸裏放的黑石子,眉眼昳麗的不像話。
    仿佛於此山眉海目之間,可尋天下風月。
    可是千裏搭長棚,天下並無不散的筵席。
    謝清言收回心神。
    “但你說了,讓我別再來糾纏你。”
    “這樣令人傷心的場景,謝某想起來都曆曆在目,難以忘懷。”
    言下之意,這話不就是拒絕嗎?
    馬文才不禁冷笑:
    “現在你又記得了。”
    他自己當然也記得這句話了。
    自然也記得謝清言當時是如何舌燦蓮花想哄他,而他也差一點無法忍受。
    她從來都擺出一副多情風流貴公子的樣子。
    然而多情的人,往往用情不專。
    馬文才最討厭不專情的人。
    他想,自己應該格外討厭她才對。
    謝清言不知道這些,自然也不會管,她是逮到機會就要回敬的:
    “文才兄剛才不是讓我記清楚你說的話嗎?”
    可惜馬文才也不是泛泛之輩,頓時露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
    “原來你記得我讓你別糾纏我,那你現在又在幹什麽?”
    謝清言說的十分自然:
    “我確實記得,但我沒說要遵守。”
    馬文才一陣沉默,轉過臉去。
    眼前一片濃碧淺綠,連日下雨,今日卻是大好的晴天,瓦藍天空之下,翠色迎麵而來。
    謝清言立刻打蛇隨棍上:“現在,我們去吃飯嗎?”
    馬文才沒說話,隻是向前走去。
    謝清言便歡天喜地的跟上來,帶落一樹繁花。
    “現在去膳堂,不知還有沒有菜?”
    “若是梁山伯他們沒到,蘇安可能會留菜,咱們倆可不一定。”
    馬文才道:“你不是會使銀子開小灶嗎?”
    謝清言搖頭:“自從我搬進春歸院之後,院子裏從我們到下人,都是去膳堂吃。”
    “一點破例也不能有的。”
    “族姐說了,若開了這個口子,富家子弟有樣學樣,都使銀錢開小灶,寒門子弟卻隻能去膳堂用飯。”
    “學子之間本就分寒門和士族,長此以往,同窗之間豈不是更加涇渭分明,恐怕要生出許多隔閡。”
    謝清言的語氣中並無一絲抱怨,全是對謝道韞的欽佩:
    “何況這也違背了山長辦學的初衷,把求學的清靜地變成論財排輩、攀比拉攏的市井場了。”
    謝道韞是真正有林下之風的君子。
    這樣的製止,保全不僅是寒門學子的體麵,也是書院讀書問道的本心。
    馬文才目光掃過謝清言,語氣聽起來倒挺真心的:“謝先生確實見微知著,你倒是很聽她的話。”
    其實他不是不能看明白,謝道韞身上是頗具那種一見便為之心折的氣質的。
    讓人沒辦法不消除所有成見,心悅誠服。
    “謝家確實能人輩出,不愧是詩酒風流之家。”
    謝清言閑閑的點頭,正要附和一句。
    馬文才卻話鋒一轉:“為什麽卻從未聽過你的聲名呢?”
    謝清言答的順遂:
    “我自小病弱,自然聲名不顯。”
    “要知道,我兄長與我有六分肖似,便已經是陳郡女子的夢中檀郎了。”
    何時借得東風便,刮得檀郎到枕邊。
    馬文才語氣涼涼的,聽不出什麽情緒:“是嗎?”
    謝清言卻一點都沒著慌,反而還神氣道:
    “文才兄是想要找人打聽我嗎?”
    “我這一支雖然早早分了家出來,不是高門顯貴家,也還是門禁森嚴呢,下人們嘴巴嚴實的很。”
    “你要是想知道什麽,不妨直接問我。”
    馬文才聽她這樣說,卻連眼神都沒變一下,反倒轉開了話題:
    “不是要吃飯嗎?你想吃什麽?”
    謝清言自然以為他說的是使銀錢勞動蘇大娘和蘇安的事:
    “還是不要了,膳堂有什麽就吃什麽吧。”
    馬文才目光掠過自己纏著細布的手掌,語氣平淡:
    “家中得知我的手受了傷,跟山長允了特例,派了幾個下人過來照料。”
    既然還派下人來照料,想必是沒提手怎麽傷的。
    到底還得是杭州本地人,占盡地利之便,仆從來去也方便。
    不像其他遠道而來求學的學子,家裏養的金尊玉貴,到了這兒為求方便,一般也就是帶個書童來。
    要不怎麽說家中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呢。
    謝清言點點頭。
    既然這樣,那她蹭飯也毫無負擔了。
    這種心態像某種預兆一般,下一刻,謝清言注定無法再平靜了。
    因為馬文才不知為何,轉頭看向她,語氣卻頓了頓:“我爹也來了。”
    謝清言本來都快走到門口了,猛然抬起頭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