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清晨的蘇州河，水汽未散，卻被驟然響起的刺耳轟鳴撕碎了寧靜。
    一個日軍聯隊，三千多人，正朝著四行倉庫壓來。
    旗下三個步兵大隊，即便有兩個被打掉五百人，餘部仍湊足了兩千八百之眾。
    大部分鬼子擠在卡車上，車上刺刀林立；
    其餘的矮小身影，在各自軍官的呼喝下貓著腰，緊隨著幾十輛裝甲車和坦克行動，不時地交替位置，向前推進。
    後方，速射炮、通信以及機槍中隊，幾百號人，
    騾子馱著或者親自扛著家夥快速跟緊前麵的步坦隊伍，隨時準備架起機槍與炮架，提供火力支援。
    這黑壓壓的鬼子大軍過處，租界早市的喧鬧瞬間死寂。
    隔著窄窄的一條河，百姓們甚至能看清河對岸那些鬼子兵瞪視過來的凶狠眼神。
    那幾個幾乎要罵出口的人，硬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快快快！快去新垃圾橋那邊，告訴咱們的人，鬼子大軍進攻了！”
    無數老百姓反應過來，丟下手裏的忙活，朝著新垃圾橋方向狂奔。
    一個老大爺嫌棄肩上的豆腐擔子太礙事，直接扔在一邊，也不像是他現在七十多歲的年紀，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跟上人群。
    隻是，許多人心裏忍不住打起鼓來，
    這麽些鬼子兵，還有這麽多的裝甲坦克擲彈筒機槍，對麵的守軍能守住嗎？
    不會敗了吧？
    任誰見到這樣的場麵，或者說，在當時那種年月，大夥兒心裏頭想的，恐怕都是同一個念頭。
    ……
    “蒼井君，你指揮兩個小隊，去尋找中國人的狙擊手。防止他們在後麵打冷槍！”
    “其他人繼續挺進！”
    眼見四行倉庫赫然在望，裝甲指揮車內的聯隊長水戶義道厲聲下令。
    僅十分鍾，幾千日軍便悄然潛入預設攻擊位置，蟄伏於各處掩蔽點，隻待水戶義道的進攻指令。
    “殺給給！”水戶義道已下車，身處於一處狙擊死角，直麵倉庫。
    他猛地抽出象牙柄指揮刀，朝大軍發出了衝鋒號令。
    砰！砰！
    噠噠噠，
    裝甲車與坦克率先開路，對著必經之路可疑的雷區實施火力掃蕩。
    履帶嗡嗡作響，碾壓過清掃後的土地。
    推進至有效射程後，槍炮驟然轉向，密集的火力瘋狂傾瀉在倉庫牆體上！
    同時，擲彈筒部隊散開陣形，筒身傾斜。
    砰砰砰！
    一枚枚特製榴彈被塞入彈膛，呼嘯著射入倉庫窗戶，
    沒有預想中的巨大爆炸，濃煙卻猛地翻滾而出！
    “鬼子的dU氣彈來了！”
    指揮戰鬥的謝晉元嘶聲高喊，
    “快防禦！用濕抹布捂住鼻子！”
    刷刷刷，
    無數沒有佩戴防毒麵具的守軍，將早已備好的濕毛巾死死綁在口鼻之上。
    即便如此，那刺鼻的辛辣味仍鑽入鼻腔，灼燒眼睛，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
    這一刻，謝晉元等人都無比感念團座秦天的先見之明。
    “等鬼子步兵靠近，再給我全力開火！”謝晉元厲聲補充，
    “隱蔽好位置！”
    話音未落，
    砰砰砰！
    擲彈筒再次嘶吼！
    噠噠噠噠，
    日軍輕重機槍特有的高速點射聲驟然炸響！
    轟轟轟！
    75毫米山炮、37毫米速射炮的炮彈挾著尖嘯，冰雹般砸向倉庫！
    爆炸聲震耳欲聾！
    倉庫外牆幾處薄弱點瞬間坍塌大片！
    不少藏匿巧妙的士兵被刁鑽的彈片擊中，血濺當場。
    “板載！！”
    眼見催淚瓦斯彌漫、炮火洗地後倉庫內反擊微弱，隻有隱約的哀嚎傳來，
    2800多名戴著防毒麵具的日軍步兵爆發出癲狂的嚎叫，如同黑色潮水，從四麵八方豬突猛進，瘋狂卷向倉庫！
    盡管在衝鋒，其隊形竟依然保持著一定的嚴謹。
    這一幕，令對岸租界圍觀的百姓屏住了呼吸，有人甚至腿軟跌倒在地。
    那刺鼻的瓦斯氣味隨風飄過蘇州河，熏得南岸的人們眼淚直流。
    陽光下，密集的刺刀反射出冰冷的寒光，炮火炸開的焦坑與坍塌的牆體觸目驚心，而倉庫守軍持續的沉寂……
    這一切，無不宣示著守軍凶多吉少！
    ……
    “開火！！”一聲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刺破寂靜！
    刹那，整座冰冷的六層倉庫仿佛化身炸刺的鋼鐵刺蝟！
    無數窗口、射擊孔驟然噴吐出熾烈的火舌！
    噠噠噠噠——！
    輕重機槍火力全開，狂暴的彈鏈如長鞭般狠狠抽向衝鋒的日軍！
    啪啪啪！
    叭勾！
    叭勾！
    中正式步槍與三八大蓋的清脆槍聲此起彼伏！
    衝鋒的人潮如被鐮刀割過的麥稈，瞬間倒下一大片！
    慘嚎此起彼伏！
    “媽媽！”
    ……
    “怎麽回事？催淚瓦斯難道沒起作用？不可能！”水戶義道驚怒交加地舉起望遠鏡，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怎麽這麽多人？情報不是說隻有四百殘兵？！怎麽冒出這麽多重火力？！重機槍至少五挺！輕機槍不下二十五挺！情報嚴重失誤！”
    話音剛落，
    砰砰砰！
    一陣極其熟悉的擲彈聲竟從倉庫樓頂和幾處高層窗口響起！
    瞄準好的榴彈精準砸向日軍衝鋒最密集的區域！
    轟轟轟！
    連環爆炸在步兵群中撕開裂口！
    鬼子兵成片倒下，如同被無形的巨輪碾壓！
    “擲彈筒？！我們的擲彈筒部隊怎麽在樓裏？！還朝自己人開火？！”
    水戶義道被這詭異一幕震得愣在當場！
    他猛扭頭看向己方不遠處的擲彈筒陣地，
    沒錯，人員齊整，正一枚接一枚地將榴彈送入彈筒，支援著衝鋒！
    “不好！是敵人！對麵還有擲彈筒！”巨大的恐懼攥緊了水戶義道的心髒，
    “所有炮火！所有機槍！立刻轉向！給我打掉那些火力點和擲彈筒位置！！”
    他咆哮著下令，這遠超預估的火力與情報失誤，正讓帝國勇士付出慘重代價！
    此刻，他已無暇深究守軍武器來源！
    刷刷刷，
    坦克炮塔、機槍槍口、擲彈筒底座迅速轉動，密集的火力網即將罩向新露頭的威脅！
    然而，
    咻！咻！咻！
    幾乎在水戶軍令下達的同時，五枚更快、更沉的炮彈尖嘯著從倉庫深處衝出，以驚雷之勢，直撲剛剛暴露目標的日軍重火力核心！
    “納尼？！快散……”水戶的驚呼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裏！
    轟轟轟轟！！
    火球衝天而起！
    幾輛正欲開火的坦克瞬間被烈焰吞噬！
    一門37毫米速射炮連同它的陣地被狠狠掀翻，扭曲的炮管砸落在地，零件四濺！
    “八嘎呀路！那是什麽炮？！給我瞄準那個方向！摧毀它們！！”
    水戶義道目眥欲裂，嘶吼聲響徹戰場，恐懼與狂怒交織！
    “八嘎呀路！那是什麽炮火？給我對準他們打！”
    緊接著，水戶義道轉頭，誠懇地朝著兩名步兵大隊長說道：
    “小堺君，安田君，以前是我錯了！是我不該嘲笑你們，是我小瞧了這股支那軍隊，……二位，現在危在旦夕，隻有通過步兵快速突進去，才能讓我軍挽回敗局。”
    “請二部士兵同心協力！”
    “嗨！”
    “衝鋒！”
    隨著三人一聲令下，如潮的步兵大隊士兵口喊著板載，從四麵八方潮水般不怕死地衝向倉庫，
    “雷雄，怎麽回事，右邊二樓的重機槍怎麽停了？”
    倉庫一樓，營長楊瑞符朝著機槍連連長雷雄喊道，
    “營長，右邊被鬼子炸開了一個大洞，……那邊的機槍手是個新兵，平常有點慫。我現在就去支援！”
    雷雄朝著身後幾個帶著衝鋒槍的槍手，大喊一聲，“跟我來！”
    刷刷刷，
    幾人魚躍上了二樓，剛到二樓，
    就看到隻有一名渾身是血的年輕小兵，也就18歲左右，左臂已經斷了，隻剩下一截淌血的袖管，他身邊的副手已經犧牲了，
    他從機槍下奮力爬了起來，
    看到借著梯子，馬上要衝上來如山的鬼子兵，
    神色一凜，他用右手扯住袖管，綁在重機槍的沉重握把上，斷臂拉著，支撐住重機槍的平衡，
    右手握著重機槍扳機，
    忽然，
    他朝著這邊的雷雄看了一眼，漏在沾血的抹布外的雙眼明顯一笑，
    “雷連長，甭覺著俺年紀小，都小看俺！甭覺著俺是新兵，就長不出軍人的骨頭！俺不是新兵蛋子的骨殖兒——俺是塊鋼骨朵兒！”
    噠噠噠，
    重機槍壓低橫著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