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好了。”凱爾點頭，隨即又有些遲疑。
    “有話就說。”
    “大人，我隻是覺得……這樣的訓練，或許可以更高效一些。”凱爾小心地組織著語言，“他們都是幹慣了粗活的，有一身蠻力，但身體並不協調。強行讓他們做這些標準動作，不僅困難，也容易受傷。”
    艾琳娜看了他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考量：“哦？你的看法呢？”
    “我認為，可以從他們最熟悉的事情入手。”凱爾的思路清晰起來，“比如，讓他們用木棍練習劈、砍、刺。這些動作，和他們平時用斧頭、石鎬的動作一脈相承，更容易上手。”
    “另外，可以增加對抗性訓練。兩人一組，用削鈍的木棍對練。相比單純的體能訓練，這更能磨煉他們的反應速度和膽氣。”
    艾琳娜聽完，眼睛亮了。
    這家夥，果然不是個簡單的記賬先生。
    他說的這些，精準、實用，遠比自己那套照搬現代理念的“打基礎”方法，更適合眼下這群人的狀況。
    “你以前……做過傭兵？”艾琳娜狀似隨意地問。
    凱爾的眼神微不可查地一頓，隨即恢複了溫和的笑容：“在鎮子上的時候，跟一個退役的老兵學過幾招，防身用的三腳貓功夫，上不了台麵。”
    一個完美的、滴水不漏的謊言。
    艾琳娜沒有戳破。
    誰沒有點秘密呢。
    “很好，你的建議，我采納了。”艾琳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從明天起，你就是我們希望營地民兵隊的副隊長。訓練的事，你來協助我。”
    “啊？”凱爾徹底愣住，“我……我怎麽能行？”
    “我說你行，你就行。”艾琳娜的語氣不容置疑，她直視著凱爾的眼睛，“好好幹，幹得好，工分加倍。”
    凱爾的呼吸，驟然急促。
    副隊長！
    他才來營地一天！
    從一個朝不保夕的流民，一躍成為僅次於領主大人的管理者！
    他明白，這不是施舍，也不是運氣。
    這是他用自己的頭腦，為自己掙來的機會！
    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領主，第一次，從心底湧起一股名為“效忠”的衝動。
    他猛地單膝跪地，右手撫胸，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是！大人！凱爾絕不辜負您的期望！”
    夜色如墨。
    當整個營地都陷入沉睡，隻有篝火還在劈啪作響時，艾琳娜悄然起身。
    她來到營地最邊緣的哨塔上，盤膝坐下。
    她要開始自己的“修煉”。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要真正了解這個世界最大的敵人——腐化。
    她閉上雙眼，放空思緒，將精神力如水銀般緩緩鋪開，去感知空氣中那些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脈動。
    第一天，一無所獲。
    第二天，依舊如此。
    她不急不躁，極有耐心。
    終於，在第三天深夜。
    當她的精神徹底沉入那片黑暗與寂靜時，她的“視野”中，第一次出現了別的東西。
    無數細小的、暗紅色的光點，像懸浮在深海中的塵埃，緩慢、無序地漂浮著。
    它們散發著暴虐、混亂、死寂的意念。
    它們落在地上，青草便枯萎。它們滲入岩石，岩石便崩裂。
    當它們試圖鑽進生物的身體時，就會扭曲它們的意誌，異化它們的形態。
    這就是腐化的本質？
    艾琳娜心念一動，嚐試著，將自己的一縷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其中一個暗紅色的粒子。
    就在觸碰的瞬間！
    一股冰冷的、邪惡的、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碾碎的恐怖意誌，轟然撞進了她的腦海！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語言。
    那是一種純粹的、充滿惡意的概念——
    【外來者……滾出去！】
    艾琳娜大腦嗡的一聲，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她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如紙，身體猛地向後仰倒。
    那股意誌直接撞入腦海，冰冷，邪惡，要將她的靈魂撕成碎片。
    但它來得快，去得也快。
    艾琳娜從哨塔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後腦勺重重磕在堅硬的木板上，眼前瞬間一黑，劇痛讓她差點叫出聲來。
    “操……”
    她低聲咒罵，顧不上後腦勺火辣辣的疼，撐著地大口喘息。
    剛才那一瞬，她的意識像被卷入失控的離心機，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警告。宿主精神力受到輕微衝擊，已自動斷開連接。】
    係統的機械音在腦中響起，冰冷得沒有一絲波瀾。
    【分析報告：目標為高度聚合的腐化意誌集合體，具備初級排他性意識。危險等級：極高。建議宿主在精神力提升至20點前，停止任何主動接觸行為。】
    “20點？我現在才8點……”
    艾琳娜在心裏苦笑，這建議無異於告訴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不要去招惹一頭饑餓的猛虎。
    她捂著嗡嗡作響的腦袋，掙紮著坐起。
    那句充滿惡意的概念——【外來者……滾出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還在腦海深處回響。
    外來者？
    是指她這個穿越者，還是指所有不屬於腐化的生命？
    一個可怕的念頭竄起，艾琳娜打了個寒顫。
    她一直以為，腐化是一種被動的環境汙染，就像核輻射。
    可現在她知道了。
    這東西是活的。它有意識。它憎恨一切。
    這個發現，讓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
    她所有的計劃，都建立在“人定勝天”、“改造自然”的基礎上。
    可如果這個“自然”本身，就是一個懷有敵意的活物，那她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在沉睡的巨龍身上拔毛嗎？
    不行。
    絕對不行。
    艾琳娜猛地站了起來，夜風吹過濕透的衣衫，讓她冷得一哆嗦。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係統很強，莉莉絲很強，博林和芙蕾雅的天賦也強得離譜。
    但她自己呢？
    體質5，精神8。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前社畜，一個必須時刻躲在所有人背後的領主。
    一旦係統失靈，一旦莉莉絲不在身邊，她就是最鮮嫩的那塊肥肉，任人宰割。
    這種將身家性命完全寄托於外物的無力感，讓她感到一種發自骨髓的恐懼和厭惡。
    “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