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眼神瞬間冰冷下來。
    該來的，終究來了。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灰敗的天色。
    距離十日之期，還差一天。
    那個獅心城的男爵，遠比她預想的，更加迫不及待。
    “慌什麽！”
    艾琳娜一聲冷喝，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砸在皮特心頭，瞬間鎮住了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多少人？誰帶隊？”
    “黑壓壓一片，根本數不清！起碼……起碼幾百人！”皮特的聲音依舊在抖，“最前麵，是一麵畫著金色獅子頭的旗！”
    獅心旗。
    男爵親征。
    艾琳娜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她最擔心的局麵，還是發生了。
    “敲警鍾！”
    她的聲音變得冷硬如鐵，穿透了營地裏每一寸空氣。
    “所有非戰鬥人員，進山洞！”
    “所有戰士，拿上武器，上城牆！”
    “凱爾！你去牆上，統一指揮！”
    “博林！你的投石機，給我對準了砸！”
    “巴克，漢斯！帶第一小隊守住鹿角陣！一步不退！”
    “是！”
    “遵命，大人！”
    山穀間，怒吼聲排山倒海。
    剛剛還洋溢著建設喜悅的營地，在短短幾十秒內，就變成了一台咬合緊密的戰爭機器。
    每一個人，都用一種近乎本能的熟練，衝向自己的崗位。
    他們的臉上，有恐懼，有緊張。
    但沒有一個人後退。
    身後，是他們一磚一石建起的家。
    是他們的妻兒。
    是他們拿命換來的一切。
    艾琳娜沒有去城牆。
    她轉過身，一步步走向那頭已經站起、正不安嘶吼的雙足飛龍。
    “小牙。”
    她輕聲呼喚。
    巨獸低下頭，用它那顆猙獰的頭顱，無比溫順地蹭了蹭艾琳娜的肩膀。
    “芙蕾雅。”
    “艾琳娜姐姐，我……我不怕。”
    不知何時，小姑娘已經站到了她的身邊，小小的身體，挺得像一杆標槍。
    艾琳娜笑了。
    她利落地翻身，跨上雙足飛龍寬闊的後背。
    隨即，她伸出手，將芙蕾雅一把拽了上來，穩穩地安置在自己身前。
    “坐穩了。”
    她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讓血液燃燒的瘋狂。
    “今天，姐姐帶你去天上看看。”
    “小牙，起飛！”
    “嗷”
    一聲穿雲裂石的龍吟，炸響雲霄。
    雙足飛龍巨大的肉翼悍然張開，卷起的狂風將地麵上的碎石塵土盡數吹飛。
    它雙腿肌肉賁張，猛然發力，龐大的身軀拔地而起。
    帶著她們的領主。
    也帶著她們的生命女神。
    迎向那片黑色的，正朝著山穀步步緊逼的……
    鋼鐵洪流。
    山穀之外，荒原之上。
    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正緩緩推進，肅殺之氣讓空氣都變得粘稠。
    超過五百名披甲步兵，簇擁著上百名騎著高大戰馬的重甲騎士。
    軍隊最前方，一麵繡著金色咆哮獅頭的巨大旗幟，在風中發出沉悶的撲簌聲。
    旗幟之下，一個身材魁梧如熊的中年男人，跨坐在一匹通體漆黑、披著重甲的夢魘戰馬之上。
    他就是這支軍隊的統帥，獅心城的主人—巴頓男爵。
    一道猙獰的刀疤從他眼角一直劈到下顎，讓他粗獷的麵容更添凶悍。
    此刻，他正眯著眼，用審視獵物般的目光，打量著遠處那個狹窄的山穀入口。
    “阿奇博爾德大師，你確定，那股龐大的生命能量，就是從這個鳥不拉屎的山穀裏傳出來的？”他的嗓音，像是兩塊粗糙的岩石在摩擦。
    在他身旁，一個身穿灰色法師袍，麵容枯槁的老者微微躬身。
    “男爵大人，我的法陣不會出錯。”老法師阿奇博爾德的聲音，如同夜梟般沙啞，“那股生命能量的強度，是我生平僅見。若非傳說中的‘生命之泉’現世，便是有神級草藥即將成熟。”
    “神級草藥？”
    巴頓男爵眼中爆發出赤裸的貪婪。
    他隻是一個邊境小男爵，畢生的夢想就是晉升伯爵，在帝國的權力中心擁有一席之地。
    為此，他需要軍功，需要財富，更需要能讓他打破桎梏的奇遇。
    現在，奇遇就在眼前。
    “格裏菲斯那個廢物，進去兩天了，屁點消息都沒有。”男爵身後的一名騎士不屑地啐了一口，“我看，八成是死在哪個怪物的肚子裏了。”
    “一位三階龍騎士，能死得這麽悄無聲息，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阿奇博爾德大師枯瘦的臉上，神情有些凝重，“男爵大人，小心為上，這山穀透著古怪。”
    “哼，再古怪，還能擋住我獅心城的鐵蹄？”
    巴頓男爵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久經戰陣的自信。
    為了這次行動，他押上了幾乎全部家當。
    五百名百戰老兵，一百名騎士，還有他最信任的魔法顧問。
    這樣的力量，足以攻陷一座小型城邦。
    他不信，區區一個山穀，能掀起什麽風浪。
    “傳我命令！”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巨大戰斧，斧刃在灰暗天光下反射出嗜血的光。
    “前鋒營，衝進去！”
    “無論裏麵是人是鬼，格殺勿論！”
    “是！”
    兩百名手持長矛與重盾的步兵，瞬間組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鋼鐵方陣，邁開沉重的步伐，如同一堵移動的鐵牆，朝著山穀入口碾壓過去。
    就在這時。
    “嗷”
    一聲高亢到刺耳的龍吟，猛地從他們頭頂的山穀上方炸開。
    所有人，包括巴頓男爵，都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一頭龐大的雙足飛龍，正從山穀上空衝天而起，在空中盤旋，投下巨大的陰影。
    “是格裏菲斯的‘風牙’！”
    “格裏菲斯回來了？”
    巴頓男爵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不對。
    他敏銳地察覺到，那頭雙足飛龍的背上，坐著的根本不是格裏菲斯。
    是一個女人？
    一個身穿簡陋布衣，金發在狂風中肆意抽打的女人。
    在她身前，似乎還抱著一個更小的身影，像是個孩子。
    這是什麽鬼組合？
    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騎著他麾下龍騎士的戰龍？
    “男爵大人，您看！”阿奇博爾德大師突然發出一聲驚呼，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直指天空。
    巴頓男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髒猛地一跳。
    那頭雙足飛龍，瞎了一隻眼！
    翅膀上，還有著尚未痊愈的猙獰傷口！
    一股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竄上後腦。
    格裏菲斯，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停下！”
    他猛地抬手，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驚疑。
    正在衝鋒的前鋒營，腳步雜亂地停了下來，所有士兵都茫然地仰著頭，看著天空中那詭異的一幕。
    高空之上。
    艾琳娜騎在小牙的背上，感受著身下平穩的肌肉律動，和撲麵而來的凜冽罡風。
    有點暈。
    但更多的是一種俯瞰眾生的開闊與自由。
    她低下頭，漠然地注視著下方那片黑壓壓的軍隊。
    注視著那些如同螻蟻般渺小的士兵，和那麵耀武揚威的獅心旗。
    一股戰栗的豪情，在她胸中激蕩。
    這就是戰爭。
    “艾琳娜姐姐，下麵……好多人。”芙蕾雅的聲音帶著一絲孩童本能的顫抖。
    “別怕。”
    艾琳娜將她小小的身體攬緊，聲音平靜得可怕。
    “他們隻是看起來多而已。”
    她沒有急著下令攻擊。
    她在等。
    等一個，能將利益最大化的時機。
    “來者何人！”
    巴頓男爵的咆哮聲從地麵滾滾而來，帶著魔法的加持，如同雷鳴。
    “為何駕馭我獅心城的戰龍？”
    “我的騎士，格裏菲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