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凱爾，去黑鐵鎮那批新領民裏，仔細排查。
    命令被迅速執行。
    很快，一個名字，被送到了艾琳娜的麵前。
    裏奧。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瘦瘦高高的，臉色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
    在這滿是塵土和汗臭的營地裏，他的手指卻顯得異常修長幹淨，沒有一絲汙垢。
    他的眼神，帶著與周圍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怯懦與敏感，像一頭受驚的小鹿。
    檔案上寫著，他的父親，曾是黑鐵鎮唯一一個會給貴族老爺做衣服的裁縫。後來貴族倒台，他的手藝，也就沒了用武之地，最終在貧病中死去。
    艾琳娜的視網膜上，一行數據悄然浮現。
    【檢測到“靈巧之手”天賦者（未覺醒）。】
    【姓名：裏奧。】
    【潛力評級：B。】
    【建議：稍加培養，可成為優秀的設計師或精密儀器操作員。】
    B級潛力，不錯。
    艾琳娜將裏奧叫到了紡織車間。
    “聽說，你父親是裁縫？”
    “是……是的，大人。”裏奧緊張得連頭都不敢抬，聲音細若蚊蚋。
    “那你，會用這個嗎？”艾琳娜指了指那台被女人們圍著，卻又被嫌棄的織布機。
    裏奧的目光，瞬間被那台結構精巧的機器吸住了。
    他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光。
    他走上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那些冰冷的木質構件，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臉頰。
    他沒有回答，隻是坐了上去。
    截然不同。
    他整個人都變了。
    之前那個怯懦的年輕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專注的工匠。
    他的腳踩在踏板上，節奏平穩而有力，仿佛與機器的心跳達成了一致。
    他的雙手，如同兩隻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穿梭，引線，撥動，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韻律感。
    “哢噠，哢噠，哢噠……”
    織布機不再發出刺耳的卡頓和呻吟，而是唱起了流暢而歡快的歌。
    一寸。
    兩寸。
    三寸……
    一塊平整、細密、沒有任何瑕疵的亞麻布，就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緩緩地，從織布機上誕生。
    “好！”艾琳娜第一個鼓起掌來。
    掌聲驚醒了周圍呆滯的女人們，她們隨即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裏奧停下動作，從那奇妙的專注狀態中脫離出來，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臉頰漲得通紅。
    “裏奧。”艾琳娜走到他麵前，聲音清晰而有力。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希望紡織廠’的首席技師。”
    “你的任務有兩個。第一，教會所有的女工，如何使用這些機器。”
    “第二，負責設計我們營地第一批‘製式服裝’。”
    首席技師？
    製式服裝？
    裏奧的大腦，被這些新奇又充滿力量的詞匯衝擊得一片空白。
    “我……我可以嗎？”他結結巴巴地問，又變回了那隻受驚的小鹿。
    “你可以。”艾琳娜將那卷剛剛織好的，還帶著機器餘溫的亞麻布，親手交到他手中。
    布料粗糙，卻又充滿無限可能。
    “我需要一種衣服，結實，耐磨，方便所有人勞動。”
    “男款，要突出力量感。女款，要兼顧實用和美觀。”
    艾琳娜看著他的眼睛。
    “去吧，用你的手，去創造屬於我們希望營地的，第一抹色彩。”
    裏奧緊緊攥著手中的布料，他那雙總是躲閃的眼睛裏，第一次，燃起了名為“創作”的火焰。
    一周後。
    當第一批嶄新的，呈淡灰色的亞麻製服，發放到每個領民手中時，整個營地，再次陷入了狂歡。
    男人們穿上那結實耐磨的工裝褲和短上衣，揮了揮拳頭，感覺渾身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
    女人們則穿上了簡潔大方的束腰長裙，雖然不如貴族小姐的裙子華麗，卻勾勒出了因勞動而健康的身體曲線，讓每個人都顯得精神煥發。
    人們走出自己的石頭房子，看著身邊穿著同樣服裝的鄰居、同伴。
    他們互相指著，笑著，拍著對方的肩膀。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在發酵。
    他們，不再是衣衫襤褸的流民，不再是垂頭喪氣的俘虜。
    他們是希望營地的公民。
    艾琳娜站在箭塔上，俯瞰著下方那片整齊劃一，又充滿活力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衣、食、住、行。
    衣、住的問題，已經初步解決。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食！
    她要讓她的子民，不僅吃飽，還要吃好！
    但隨著人口突破三千，一個新的，更嚴峻的問題，擺在了艾琳娜麵前。
    吃飯。
    不是食物不夠，而是管理混亂。
    每天飯點，營地裏炊煙四起，幾百個家庭分散生火，不僅浪費了大量的木柴，也帶來了巨大的火災隱患。
    更重要的是，瑪拉每天為了分發定量的土豆和肉幹，忙得焦頭爛額，還時常因為分多了一塊肉，少了一勺土豆泥而引發口角。
    小農經濟的弊端，已經顯現。
    “不行，這種模式效率太低，而且在削弱集體的凝聚力。”
    艾琳娜坐在自己的“領主辦公室”裏，看著凱爾遞上來的物資消耗報表，眉頭緊鎖。
    “必須進行集體製改革。”
    “大人，您的意思是？”凱爾恭敬地站在一旁。兩年過去，他眼中的投機光芒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狂熱的崇拜。
    “建一個大食堂。”
    艾琳娜在圖紙上，用炭筆畫下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建築。
    “以後，所有人的食物，不再按家庭發放。統一由食堂烹飪，憑工分票，排隊打飯。”
    “工分票？”凱爾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新名詞。
    “沒錯。”艾琳娜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每個人的工分，不能隻記在石板上。我要讓博林，用鐵片，衝壓出一批帶有不同數值的‘代幣’。”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魔力。
    “以後，工分的發放，就用這些代幣。”
    “想吃飯？拿代幣來換。”
    “一份土豆糊，一枚1分代幣。一碗肉湯，三枚。想吃烤肉？可以，十枚。”
    凱爾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他的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艾琳娜的嘴唇，仿佛在聆聽神諭。
    這……這哪裏是解決吃飯問題。
    這是在發行貨幣。
    一種隻在希望營地內部流通的，以“勞動價值”為唯一錨定物的，全新的貨幣體係。
    用幾塊小小的鐵片，去量化所有人的勞動，去激發所有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