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您簡直是……”
    凱爾激動到舌頭都在打結，他感覺自己的腦髓，快要被這位年輕領主匪夷所思的念頭給燒開了。
    這哪裏隻是解決吃飯問題。
    這是在鑄造一條條無形的鎖鏈，一條條名為“欲望”的鎖鏈。
    “這套製度，能把工分的效果，催發到極致！”凱爾的聲音因為亢奮而拔高，“每個人都會為了多掙幾枚代幣而拚命幹活！”
    “不止。”
    艾琳娜平靜地補充。
    “建立大食堂，還能解放至少一半的女性勞動力。”
    “她們不用再圍著自家那口小鍋台打轉，可以去紡織廠，去農田，去任何能創造價值的地方，為自己，也為家庭掙取工分。”
    凱爾徹底拜服了。
    他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位邊境領主，而是一位正在親手規劃文明藍圖的神祇。
    他深深鞠躬，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大人，我立刻去安排！”
    大食堂的建設，被列為最高優先級的工程。
    博林大師再次被艾琳娜從他的寶貝熔爐旁拖了出來。
    當他看到那張包含了複雜排煙係統、幹濕分離儲藏室、分區清洗池的大食堂設計圖時，這位矮人大師已經連驚歎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隻是麻木地接過圖紙，帶著族人去開山鑿石。
    而就在大食堂的建設如火如荼進行時，艾琳娜又拋出了一個更讓所有人大腦宕機的決定。
    她要建一個公共澡堂。
    而且，男女都要去。
    消息傳開，宛如一塊巨石砸入死水潭，整個營地瞬間炸開了鍋。
    “澡……澡堂？和……和一群大老爺們一起洗？”
    “天父在上！這怎麽行！這比讓我跟巨魔摔跤還難受！”
    “我寧願身上長滿虱子，也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身體！”
    尤其是女人們，反應最為激烈。
    一些保守的婦人甚至堵住了瑪拉的門，哭著喊著，如果領主大人非要逼她們這麽做，她們寧可一頭撞死在石頭房子前。
    在這個保守到骨子裏的時代，讓她們和非親非故的陌生人赤身相對，比用刀子割她們的肉還難受。
    一場無聲的風暴，正在營地悄然醞釀。
    瑪拉也找到了艾琳娜，一張臉上寫滿了為難與懇求。
    “大人，這個……大家恐怕真的接受不了。要不，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
    艾琳娜的態度，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一個沒有任何衛生觀念的時代，一個長期不洗澡的，近萬人的聚居地，最終會走向何等可怕的結局。
    虱子，跳蚤，皮膚病……
    這些都隻是開胃小菜。
    真正致命的，是隨時可能爆發，並足以摧毀她所有心血的——瘟疫。
    “瑪拉，你聽我說。”
    艾琳娜拉著瑪拉冰涼的手，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
    “你覺得，是身體被人看兩眼更可怕？”
    “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而活活病死，更可怕？”
    瑪拉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讓你們難堪。”艾琳娜的聲音放緩，卻透著一股無法抗拒的重量，“我是為了讓你們，讓你們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記住我的話，瑪拉。”
    “幹淨，是生命的第一道防線。”
    “我需要你，去告訴所有的女人。告訴她們，一個幹淨的身體，是對自己，也是對家人最高的尊重。”
    瑪拉的嘴唇翕動著，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她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為了徹底壓下所有反對的聲音，艾琳娜再次動用了她“神使”的身份。
    在一次全員集會上，她站上高台，用一種莊嚴而神聖的語氣，向所有人宣布。
    “汙穢，是腐化之力的溫床。”
    “一個肮髒的身體，會吸引邪惡的能量，讓你們更容易生病，更容易被黑暗中的怪物侵蝕！”
    “而潔淨，是神明賜予我們的護盾！”
    “一個幹淨的身體，才能擁有純淨的靈魂，才能得到神明的庇佑！”
    她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從今天起，我頒布‘潔淨法令’！”
    “所有希望營地的公民，每周，必須至少在公共澡堂沐浴一次！”
    話音剛落，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的嘩然。
    艾琳娜話鋒一轉，拋出了真正的殺手鐧。
    “每一次沐浴，都可以憑身份牌，領取0.5工分的‘潔淨獎勵’！”
    人群的騷動，瞬間停滯了。
    “拒絕執行者，工分清零！”
    “並被視為對神明的不敬，將被驅逐出營地！”
    軟硬兼施，威逼利誘。
    在“神明”的旨意和白花花的工分麵前，再多的羞恥和抵觸，也隻能被強行壓進心底。
    博林大師再次展現了他的工程學天賦。他利用水車和一種新發明的杠杆式“水泵”，成功將溪水引入一個用劣質煤炭加熱的巨大鍋爐。
    滾燙的熱水，通過一根根陶土管道，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澡堂。
    澡堂分男女兩個區域，用厚厚的石牆徹底隔開。裏麵有獨立的淋浴隔間，有巨大的泡澡池，甚至還有一個用火牆加熱的“蒸汽房”。
    當公共澡堂開放的第一天。
    所有人都扭扭捏捏，磨磨蹭蹭，被各隊的隊長半推半就地趕了進去。
    但當他們脫下那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髒衣服，讓溫暖的熱水，從頭頂澆下的那一刻。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那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從皮膚，到骨髓，再滲入靈魂的舒爽與潔淨。
    一個常年被礦塵和汗垢包裹的礦工，呆呆地看著從自己身上衝刷下來的，讓腳下清水變成泥漿的黑泥，目瞪口呆。
    一個年輕的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在溫暖的池水裏，輕輕哼著連她自己都快遺忘的歌謠。
    幾個紡織廠的女工，在蒸氣氤氳的桑拿房裏，紅著臉，小聲地交換著彼此的八卦。
    當他們洗完澡，換上幹淨的亞麻製服，走出澡堂時。
    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脫胎換骨，身體輕了好幾斤。
    他們的臉上，洋溢著無法掩飾的，最純粹的幸福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