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現在,才算是戰爭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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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報,理應是捷報。
    皇城,金鑾殿內,氣氛壓抑。
    蕭景南端坐於龍椅之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扶手。
    他已經等了七天了。
    按照他的計劃,陳慶之早已在慶州設下天羅地網,蕭逸塵那支疲敝之師,撞上去隻有死路一條。
    現在,他等的,就是陳慶之斬下蕭逸塵項上人頭的捷報。
    殿下的文武百官,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
    所有人都清楚,皇帝在等什麽。
    也清楚,那份捷報,將徹底決定大周未來的走向。
    “報——”
    一聲嘶啞的呐喊,從殿外傳來。
    一名背插令旗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衝進大殿,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狼狽不堪。
    他跪倒在地,雙手高高舉起一個蠟封的竹筒。
    “八百裏加急!慶州軍報!”
    來了!
    蕭景南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浮現一抹難以抑製的笑意。
    身旁的太監立刻小跑下台階,接過竹筒,恭敬地呈了上來。
    蕭景南接過竹筒,並沒有立刻打開。
    他享受這種時刻。
    享受這種將所有人的命運,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殿下那些緊張的臣子,又看了一眼珠簾後那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慕容雲歌。
    他特意讓她來聽。
    他要讓她親耳聽到,她那個青梅竹馬的死訊。
    他要讓她徹底死了那份心。
    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蕭景南慢條斯理地捏碎了蠟封,抽出了裏麵的信紙。
    他展開信紙,目光落在上麵。
    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下一秒,那張與蕭逸塵有七分相似的俊臉,變得鐵青。
    “不可能!”
    一聲怒吼,響徹整個金鑾殿。
    蕭景南猛地站起身,將手中的信紙狠狠摔在地上。
    “這絕不可能!”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發怒的獅子。
    殿下的百官嚇得魂不附體,齊刷刷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
    “息怒?”蕭景南一腳踹翻了麵前的龍案,上麵的奏折玉器散落一地。
    “你們讓朕如何息怒!”
    “慶州失守!陳慶之……陳慶之他投敵了!”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天雷,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所有人都懵了。
    武安侯陳慶之,投敵了?
    這怎麽可能!
    他不是最忠心耿耿的嗎?皇帝不是還許諾,平叛之後,讓他自行處置鎮北王妃嗎?
    他們是情敵啊!
    情敵怎麽會投降?
    這個局麵,算什麽?
    “誰能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景南的咆哮,在大殿中回蕩。
    他想不明白。
    他真的想不明白!
    他為了逼反蕭逸塵,為了將他徹底鏟除,布了多大一個局。
    他利用慕容雲歌,誅了蕭逸塵的心。
    他激化陳慶之,給了蕭逸塵致命一擊。
    環環相扣,天衣無縫。
    他算準了蕭逸塵的愚蠢,算準了陳慶之的癡情,算準了所有的人心。
    可現在,最關鍵的一環,竟然出了問題!
    他的一張底牌,就這麽沒了。
    整個計劃,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
    為什麽?
    問題到底出在什麽地方?
    珠簾之後,慕容雲歌的身體也晃了晃。
    她同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陳慶之,那個溫潤如玉的小侯爺,竟然會投降蕭逸塵?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髒。
    ……
    禦書房內,一片死寂。
    所有宮人都被趕了出去,隻剩下蕭景南一人。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華貴的龍袍上,還沾著剛才摔碎的茶盞留下的水漬。
    金鑾殿上的暴怒過後,是深入骨髓的冰冷與不安。
    他感覺自己像個小醜。
    自以為掌控了一切,結果卻被現實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房的角落裏,單膝跪地。
    “陛下。”
    是暗衛。
    蕭景南沒有回頭,聲音沙啞。
    “查清楚了?”
    “是。”暗衛的回答,言簡意賅。
    “說。”
    蕭景南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他要知道,到底是誰,破壞了他的全盤計劃。
    暗衛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回陛下,根據北境傳回的密報。”
    “在鎮北王府,打翻毒酒,劍殺傳旨太監,撕毀聖旨的,並非鎮北王蕭逸塵。”
    蕭景南的動作頓住了。
    不是蕭逸塵?
    那還能有誰?
    那個莽夫龐萬裏?他有那個膽子?
    暗衛接下來的話,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也讓他如墜冰窟。
    “是鎮北王妃,沐瑤。”
    蕭景南的身體,僵住了。
    他緩緩轉過頭,用一種看瘋子的表情看著那名暗衛。
    “你說誰?”
    “鎮北王妃,沐瑤。”
    暗衛重複了一遍,將查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是她,在蕭逸塵準備飲毒酒時,拍飛了毒酒。”
    “是她,拔劍殺了傳旨太監。”
    “是她,當著所有人的麵,將王府內所有姓蕭的宗親,全部控製。”
    “也是她,逼著蕭逸塵,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
    “此次南下,放棄輜重,千裏奔襲的閃電戰策略,同樣出自她手。”
    “至於武安侯……”
    暗衛停頓了一下。
    “也是她,單人赴會,說服了武安侯,獻城投降。”
    書房內,落針可聞。
    蕭景南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他的大腦,徹底一片空白。
    沐瑤?
    沐瑤!
    竟然是那個女人!
    那個被他罷免的首輔之女!那個被他當成一顆廢棋,賜婚給蕭逸塵的女人!
    那個在所有人的印象裏,除了美貌與才名,便一無是處的鎮北王妃!
    那個被蕭逸塵冷落了三年,如同守活寡一般的可憐女人!
    這一切,竟然都是她做的?
    這怎麽可能!
    一個養在深閨,連兵書都沒摸過的女人,怎麽可能懂什麽閃電戰?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麽可能單槍匹馬,去說服一個手握十萬大軍的敵將?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蕭景南的腦海裏,浮現出沐瑤的模樣。
    很模糊。
    他隻記得,那是一個很安靜,很漂亮的女人。
    三年前的大婚,他見過她一麵。
    僅此而已。
    他從未將這個女人放在心上。
    在他眼中,她隻是他用來牽製蕭逸塵的工具。
    可現在,這件他隨手丟棄的工具,竟然反過來,要了他的命!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與被愚弄的羞辱感,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他不是輸給了蕭逸塵。
    他甚至不是輸給了陳慶之。
    他輸給了一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女人!
    “沐瑤……”
    蕭景南從喉嚨裏擠出這兩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
    他算計了所有人,卻唯獨漏了她。
    他以為的綿羊,才是一頭最可怕的猛虎。
    蕭景南猛地站起身,走到牆邊那副巨大的疆域圖前。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
    從北境,到葭萌關,再到慶州……
    最後,停在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城池上。
    皇城。
    他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距離,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他麵對的,不再是那個頭腦簡單、被感情衝昏頭腦的蕭逸塵。
    而是一個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
    珠簾之後,慕容雲歌的身體晃了晃。
    她同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陛下……”
    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暗衛說的,都是真的?”
    蕭景南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那張鐵青的臉,讓她心底的恐懼無限放大。
    慕容雲歌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陳慶之反了……那我們,我們還有別的法子嗎?”
    她抓著蕭景南的衣袖,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都完了?”
    完了?
    蕭景南看著她滿是驚惶的臉,心中那股被羞辱的怒火,反而詭異地平息了下來。
    他緩緩抬起手,將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慌什麽?”
    他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天,還沒塌下來。”
    蕭景南站起身,走到牆邊那副巨大的疆域圖前。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
    從北境,到葭萌關,再到慶州……
    最後,停在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城池上。
    皇城。
    他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距離,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激起的,嗜血的戰意。
    “朕承認,朕小瞧了她。”
    他轉過身,看著慕容雲歌。
    “也小瞧了這場叛亂。”
    在此之前,他從未將蕭逸塵的造反當成一場真正的戰爭。
    那是什麽?
    那是弟弟在鬧脾氣。
    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蠢貨,在發泄不滿。
    他蕭景南,作為兄長,作為皇帝,隨手就能將他摁死,讓他明白什麽叫天威浩蕩。
    可現在,他知道了。
    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
    “之前,朕隻當是逸塵在胡鬧,不足為懼。”
    蕭景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可現在,朕才發現,真正要跟朕掰手腕的,根本不是他。”
    他看著慕容雲歌,一字一句。
    “是他的王妃,沐瑤。”
    這個名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帶著一種陌生的審視。
    慕容雲歌徹底愣住了。
    她想不明白。
    沐瑤?
    那個除了家世和容貌,一無是處的女人?
    那個在京城貴女圈裏,被當成笑柄的可憐蟲?
    她怎麽會有這種通天的本事?
    “陛下,這……這會不會是搞錯了?沐瑤她……”
    “不會錯。”
    蕭景南打斷了她的話。
    “能讓陳慶之那個癡情種臨陣倒戈,除了她,還能有誰?”
    他現在倒是覺得,這一切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忽然變成了棋逢對手的搏殺。
    雖然這個對手,是他從未預料到的。
    “一個被朕當成廢棋的女人,一個被蕭逸塵冷落了三年的棄妃,竟然能攪動天下風雲。”
    蕭景南低聲笑著,那笑聲裏,滿是森然的寒意。
    “朕倒是很想知道,她到底還有多少手段,能讓朕驚喜。”
    慕容雲歌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的恐慌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重了。
    她寧願看到暴怒的蕭景南,也不想看到此刻這個冷靜到可怕的男人。
    “可……可是慶州已失,蕭逸塵大軍長驅直入,我們……”
    “慶州?”
    蕭景南嗤笑一聲,走回龍案前,從一堆散亂的奏折中,抽出了一份兵部堪輿圖,在桌上展開。
    “你以為,朕的底牌,就隻有陳慶之一個嗎?”
    慕容雲歌怔住了。
    蕭景南的手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
    那不是慶州,也不是通往皇城的任何一處關隘。
    而是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看似毫不相幹的地方。
    “陳慶之,不過是朕丟出去,試探蕭逸塵深淺的一顆棋子罷了。”
    “他能贏,最好。”
    “他輸了,也無妨。”
    蕭景南抬起頭,看著慕容雲歌,臉上是全然的掌控感。
    “因為朕真正的底牌,從來都不是他。”
    “現在,戰爭才算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