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無解之局?我看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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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對岸,敘州城。
陳慶之也在看著窗外。
他瘦了很多,原本溫潤的臉龐,被風霜刻上了堅毅的線條。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變得深邃如海。
化整為零的戰術失敗後,他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帶領主力全線撤回了北境。
他輸得很慘。
南方的根據地盡數丟失,數萬戰士的犧牲,換來的隻是一場屈辱的潰敗。
沐瑤的“妖術”,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革命軍戰士的心頭。軍心、民心,都動搖到了極點。
但他沒有倒下。
在那場著名的“屠神”演講之後,他便將自己,變成了一台比沐瑤更不知疲倦的機器。
他巡視三軍,與最底層的士兵同吃同住,用自己的言行,去重新凝聚那瀕臨崩潰的軍心。
他深入鄉野,走到田間地頭,向惶恐的百姓們一遍遍地宣講革命的理想,用最樸實的語言,去對抗那神乎其神的天方夜譚。
他成立了“北境格物院”,將所有有學識的人聚集起來,日以繼夜地,試圖破解沐瑤那些“鐵鳥”的秘密。
他甚至,開始學習沐瑤。
他變得冷酷,果決。他會毫不留情地處決那些在軍中散播恐慌的逃兵,也會用鐵腕手段,去鎮壓那些因為恐懼而動搖的地方鄉紳。
他的身上,漸漸有了沐瑤的影子。
隻是,他的內心,依舊守著那份最初的,溫潤的理想。
就在此時,沐淵亭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進來。
“子由。”他將一封信,遞到陳慶之麵前,“天胡草原,八百裏加急。”
陳慶之拆開信,隻看了一眼,瞳孔便驟然收縮。
——共和國將領龐萬裏,率二十萬大軍突襲草原,半月之內,連破王庭七十二部,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天胡大汗向我部緊急求援!
龐萬裏!那個沐瑤麾下,最忠誠,也最善戰的猛將!
他怎麽會出現在西北?
陳慶之猛地衝到地圖前,目光死死地釘在那片廣袤的草原上。
一條毒蛇般的,陰狠的戰略弧線,在他腦海中瞬間成型。
沐瑤……她根本沒想過要從正麵打敗他!
她是要……釜底抽薪!斷他臂膀!絕他後路!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陳慶之的腳底,直衝天靈蓋。這個女人,她的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準,如此狠毒。
“子由,我們必須出兵!”沐淵亭急切地說道,“天胡若失,我們北境將徹底成為一座孤島!唇亡齒寒啊!”
陳慶之沒有說話。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地圖,大腦在瘋狂地運轉。
出兵?拿什麽出兵?
他的主力,被郭勳奇的五十萬大軍死死釘在淮水北岸,動彈不得。分兵去救,隻會讓本就捉襟見肘的兵力,更加分散,最終被逐個擊破。
可若是不救……他仿佛已經看到,龐萬裏的鐵蹄,在踏平天胡草原後,將會從他的背後,狠狠地捅上一刀。
這是一個死局。
一個沐瑤為他精心設計的,無解的死局。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名為“絕望”的情緒。
就在他心神激蕩,幾乎無法自持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卻突兀地,在他心底響起。
——“子由哥哥,若有一天,你因我而動搖,那你便不配做我的對手。”
是她的聲音。海州港那個訣別的清晨,她留下的,最後的箴言。
陳慶之的身軀,猛地一震。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絕望與惶恐,都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的決然。
“兄長。”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傳我命令。”
“召集所有高級將領,召開最高軍事會議。”
“另外……”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請程耿同誌,立刻來見我。”
……
最高軍事會議的氣氛,比指揮部裏的寒冬還要冰冷。
當陳慶之將天胡草原的戰報,以及沐瑤那釜底抽薪的狠毒戰略全盤托出後,整個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將領都麵如死灰,他們終於明白,自己麵對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總司令,這……這仗沒法打了。”一名老將頹然地靠在椅背上,聲音嘶啞,“南有五十萬大軍牽製,西有二十萬精銳抄我後路。我們……我們就是甕中之鱉啊!”
“是啊,總司令,為今之計,隻有收縮兵力,固守慶州,或許還能……”
“固守慶州?”陳慶之冷冷地打斷了他,“然後呢?等著龐萬裏踏平草原,與南方的郭勳奇形成合圍?等著我們的糧食耗盡,軍心潰散,最後被她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捏死?”
一番話,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陳慶之環視眾人,看著他們眼中漸漸被絕望吞噬的鬥誌,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他必須打破這個死局。
用一種他們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方式。
“諸位,”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你們說得沒錯,按照常規的打法,我們已經輸了。”
“因為,我們一直在跟著她的節奏走。她打哪裏,我們就防哪裏。她出什麽招,我們就接什麽招。我們就像一個被牽著鼻子的牛,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所以,想要破局,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跳出她為我們設定的棋盤!”
陳慶之走到地圖前,目光掃過那一個個代表著危機的紅色箭頭。
“沐瑤很強大,她的強大,在於她擁有我們無法理解的‘格物之術’,在於她擁有一個完整的工業體係作為支撐。”
“我們和她的差距,是時代的差距。這一點,我們必須承認。”
他指著那架從戰場上繳獲的,已經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飛機殘骸。
“我問過格物院的先生們,他們說,就算我們弄懂了這東西的原理,想要仿製出來,也至少需要五年,甚至十年。因為我們沒有合格的鋼鐵,沒有精密的機床,更沒有能讓它飛起來的……‘內燃機’。”
“我們追不上她。至少,在工業和科技上,短期內,我們追不上。”
陳慶之的話,讓會議室的氣氛更加壓抑。
“但是,”他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她也並非無敵。”
“她的強大,同時也是她最大的弱點。”
“她的統治,建立在什麽之上?是神權,是恐懼,是她所營造出來的,那個夢幻般繁華的南方世界。她的軍隊,是靠著對她個人的崇拜,以及對戰功、財富的貪婪,才凝聚在一起。”
“這一切,就像一座華麗的沙堡。看上去堅不可摧,但隻要我們能挖掉它的根基,它就會瞬間崩塌。”
“而它的根基,就是人心!”
陳慶之的聲音,陡然變得激昂!
“我們的武器,不如她。但我們的理想,勝過她!我們的信念,比她的鋼鐵更堅固!”
“所以,從今日起,我們的戰爭,將不再局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轉變為一場,全麵的,立體的,以思想為武器的戰爭!”
他猛地一揮手,在地圖上畫下了三條截然不同的戰線。
“第一,成立‘敵後工作部’,代號‘星火’!”
“我要將我們最優秀的同誌,像種子一樣,撒遍共和國的每一寸土地!去他們的工廠,去他們的學校,去他們的軍營!我們不搞破壞,不搞暗殺。我們隻做一件事——宣傳我們的思想,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沐瑤的共和國,不是鐵板一塊。有被資本壓榨的工人,有被剝奪了土地的農民,有被她那套‘戰爭經濟學’裹挾著,走向毀滅的中產。他們都是我們的同誌!我要讓革命的火種,在敵人的心髒裏,悄悄地燃燒起來!等到最關鍵的時刻,它將成為我們最致命的武器!”
“第二,成立‘對外情報局’,代號‘遠航’!”
“沐瑤的力量,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海外。那個神秘的歐羅巴大陸,是她的兵源地,也是她的資源庫。我們對那裏,一無所知。這是絕對不行的!”
“我要派出一支最精幹的隊伍,遠渡重洋,去歐羅巴!搞清楚她在那裏究竟做了什麽!搞清楚她那套殖民體係的弱點!甚至,如果有可能,與當地的反抗勢力,建立聯係!”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第三,”陳慶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西北那片被戰火籠罩的草原上,他的聲音變得沉凝而又堅定,“我,將親自率領三萬精銳,北上,增援天胡!”
“什麽?!”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總司令,不可!”沐淵亭第一個站了出來,急聲勸阻,“您是全軍統帥,豈能親身犯險!況且,淮水對岸五十萬大軍虎視眈眈,您若離開,軍心必亂啊!”
“是啊,總司令!三思啊!”
“都閉嘴!”陳慶之厲聲喝道,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震懾了所有人。
“天胡之戰,是破局的關鍵,我必須親自去!”
“你們以為,龐萬裏的二十萬大軍,真的是去屠戮草原的嗎?不!沐瑤的真正目的,是以戰養戰,是以龐萬裏的精銳為骨,整合天胡各部,最終打造出一支比現在更強大的,百萬草原鐵騎!然後,這支鐵騎,將會在龐萬裏的率領下,從我們的背後,給予我們致命一擊!”
“所以,我必須去!我去的目的,不是為了打敗龐萬裏,而是為了……收服龐萬裏!”
“收服龐萬裏?!”
所有人都覺得陳慶之瘋了。那是沐瑤最忠誠的走狗,怎麽可能被收服?
“我自有辦法。”陳慶之沒有解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至於淮水防線,我離開之後,由沐淵亭同誌暫代總指揮之職。你們的任務,不是進攻,也不是防守,而是‘演戲’!”
“演戲?”沐淵亭一愣。
“沒錯。”陳慶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要你們,擺出一副主力尚在,準備與郭勳奇決一死戰的架勢。每日操練,隔岸叫罵,甚至可以組織小規模的渡河襲擾。總之,要用盡一切辦法,將郭勳奇的五十萬大 ?死死地拖在南岸,為我,也為‘星火’和‘遠航’計劃,爭取時間!”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所有將領茅塞頓開。
一個以思想滲透、海外破局、中央突破為核心的,宏大而又瘋狂的全新戰略,在他們麵前徐徐展開。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地圖前,神情堅毅,目光如炬的青年,心中的絕望與恐懼,不知不覺間,已被一種名為“希望”的狂熱所取代。
……
夜,更深了。
會議室的人早已散去,隻剩下陳慶之和匆匆趕來的程耿。
“總司令。”程耿敬了個禮,目光銳利如刀。他已經從沐淵亭口中,得知了會議的大致內容。
“坐。”陳慶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親自為他倒上一杯熱茶。
“程耿同誌,”陳慶之開門見山,“‘星火’計劃,我打算交給你。”
程耿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他知道這個任務的份量,那幾乎是在敵人的心髒上跳舞,九死一生。
“為什麽是我?”他抬起頭,直視著陳慶之的眼睛。
“因為你看得比他們都遠。”陳慶之坦然道,“在相箕山,是你第一個看穿了沐瑤的‘工業戰’本質。在停戰和談後,也是你第一個提出,要策反她培養的人才。”
“這個任務,非你莫屬。我需要你的冷靜,你的果決,以及你對我們理想最深刻的理解。”
程耿沉默了片刻,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
“我需要什麽?”
“你需要的一切。”陳慶之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名單,“這是我為你挑選的第一批種子,他們都是我們最忠誠、最聰明的同誌。另外,我會給你一個秘密的電台頻率,以及最高的經費權限。”
“你的任務,隻有一個。”陳慶之的聲音,變得無比嚴肅。
“在南方,建立一個聽不到槍炮的,第二戰場。”
“是!”程耿霍然起身,立正敬禮,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沒有半分猶豫,沒有一句廢話。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將告別陽光下的戰場,潛入最深沉的黑暗。
送走程耿,陳慶之又召見了一名戴著眼鏡,氣質文弱的中年人。
他叫徐靖,曾是京城國子監的博士,學識淵博,精通多國語言,因為不滿沐瑤的獨裁統治,輾轉加入了革命軍,一直在後方負責文書和翻譯工作。
“徐先生,”陳慶之將一份標注著歐羅巴航線的海圖,推到他麵前,“‘遠航’計劃,我想請你來負責。”
徐靖扶了扶眼鏡,看著那片陌生的海域,眼中閃過一絲激動與好奇。
“總司令,我隻是一個文弱書生,恐怕……”
“不。”陳慶之搖了搖頭,“這個任務,需要的不是武力,而是智慧,是觀察力,是溝通的能力。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要你帶隊,以商人的身份,前往歐羅巴。你們的任務,不是戰鬥,而是去看,去聽,去記錄。我要知道,沐瑤是如何統治那片大陸的,我要知道,她的人民是支持她,還是反對她。我還要知道,那個擊敗了她的‘聖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一年之後,我需要一份關於歐羅巴最詳盡的報告。”
徐靖看著陳慶之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心中的熱血被點燃了。
“總司令放心,徐靖定不辱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