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乾罡漸反勢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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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飛舟剛剛落下,柳洞清踏著晨光走入山陽道院的第一瞬間,便看到了侯管事站在自己的院落門口,好像是仔細端詳著屋簷,負手而立的背影。
說來也奇。
往昔時,隻是瞧見這道身影,柳洞清的心中便有著難以言喻的憤懣與煩躁生發。
時日一久,侯管事的身影已經幾乎成了柳洞清心中的夢魘魔影。
四日前的山路旁,柳洞清便是這樣的心境。
如今才短短四天的時間過去。
那玉簡上的無上玄法功訣,柳洞清還一個字兒都沒開始修行,但是收獲這等大道機緣本身,就已經先一步在柳洞清的身上發生了變化——
他竟然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侯管事的身影,心中卻隻一片平和,往昔日讓他難以忍受的憤懣與煩躁的情緒此刻都無影無蹤。
‘歸根究底,是我不再畏懼了。’
‘我不再畏懼你了,侯管事。’
一念及此,柳洞清甚至主動往前走去,甚至輕聲開口,主動打起了招呼。
“管事在這兒站了多久?怎麽不進屋裏去坐坐?”
聞言,侯管事這才折過身子來,臉上帶著陰冷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柳洞清。
“你這個主人家不在,我哪敢兀自破門而入啊,尤其是,知你攀上了丁火道蔣家的高枝兒,管事我啊,且得巴結著你點兒呢!失禮的事兒,可萬萬不敢做。”
柳洞清聞言,臉上甚至露出了些笑容來。
“管事罵我呢是嗎?
可我柳洞清實則就是塊爛泥,誰家砌塊磚,都得先從我身上摳一指頭泥巴下來。
這不,忙活完了上麵的法旨符令,弟子這就連夜急慌忙趕回來,來忙著給張師姐侍弄那些翠雲果。
管事,你說,這裏邊,哪裏有我自己的運道?”
聞言時,侯管事並未第一時間答話。
似他這等種種諸般話術張口就來的人,實在是很罕見會讓話掉在地上。
罕見的沉默裏,侯管事死死的凝視著柳洞清。
他好似是敏銳的發現了柳洞清身上那細微但又令他不快的變化。
在那幾乎是審視的目光中,侯管事冷冷一笑。
“伶牙俐齒!
若你隻是塊爛泥,為甚那蔣小七的事兒,整個山陽道院誰也不找,偏一道法旨落到你柳洞清的身上?
這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風浪,一切看起來是巧合的事情,背後都有一番必然如此的因由。
柳洞清,蔣小七的事兒,為甚獨獨是你?”
說話間,侯管事的眼神之中綻放著精光,他審視的目光背後,盡都是探究的疑惑。
甚至隱隱有著幽紫色的天光在他的眼瞳深處流轉,似是要通過兩人的對視,將柳洞清的精神意識吞噬進天光流轉的漩渦之中,使其神智昏沉。
而原地裏,在瞧見那一抹天光色澤的瞬間,柳洞清便不著痕跡的偏過了目光。
他昂頭看向離峰的方向,目光中仿佛帶著些崇敬,更是抱拳遙遙拱了拱手。
“管事問我,又要我去問誰呢?
剛剛管事也親口說了,什麽丁火道蔣家的高枝兒,世家的分量有多高,您老該比我清楚。
不論蔣七到底想要幹什麽,他有什麽吩咐我無非舍命去做就是了。
這世家子弟背後的事兒,我敢瞎打聽嗎?
就算是我親眼看到了,就算是我腦子活絡猜到了,這些事兒我能往外說嗎?
便縱是我膽大包天,真個要將世家子弟的大好事情都給宣揚出去,我敢說,管事你又真的敢聽嗎?
您老就不怕橫生枝節?
壞了蔣七的機緣,回過頭來,再因此耽誤了張師姐在升嵐道院爭位的大事?”
說著,柳洞清更是往前邁了一大步。
“侯管事,在內門弟子,在世家子弟麵前,我是一攤爛泥,難道你就不是了?
咱們倆的區別無非是糊在了哪麵牆上而已。
不該問的事兒別瞎打聽!
畢竟……你也不想張師姐,最後是因你而爭位失敗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隨著柳洞清這一步站定,侯管事竟然身形踉蹌著,像是被柳洞清的氣勢所迫,順勢往後倒退了一步。
他的眼波中不再有天光流轉,臉色也瞬時變得蒼白了起來。
可是下一瞬間,侯管事的臉色猛地漲紅起來。
他好似是陷入到了某種惱羞成怒的狂意之中,先是猛地踏了一步,緊接著,屬於煉氣期後期的修為氣焰便猛地朝著柳洞清鎮壓而來。
“柳!洞!清!你好膽——”
可是侯管事的怒音剛剛發出,卻又猛地戛然而止。
因為直麵著侯管事的修為氣息,柳洞清像是本能一樣的同樣調動起了自身的修為來進行抵抗。
於是,侯管事清楚的看到了柳洞清眉宇間那兩實一虛,三環青色的光暈。
‘他的修為又退步了?’
‘為什麽?’
‘因為蔣七的事情?’
‘還是柳洞清本身已經到了極限,隻我氣息稍稍震懾,就有如此反應?’
可還沒等侯管事想明白,他便看到那青色天光的映照下,柳洞清臉上的笑容。
那是某種無所顧忌的笑。
蘊含著某種像是所有希望都徹底破滅之後的瘋狂。
“你……你們……你們都欺負我!都難為我!
柳某就生在爛泥裏,如今又死在爛泥裏,一輩子這樣也隻得認了!
莫說五年之期,我這一身修為,許是半年也難再撐住。
張師姐爭位?她爭個屁!
到時候,姓侯的,黃泉路上,耶耶拉著你一起走。”
聞言,侯管事心中一凜。
‘敢當著侯某的麵自稱耶耶,這怕是真的逼迫壓榨到極限,失心瘋了。’
於是,瞬間,侯管事心中有了不該如此過份的悔意,剛剛一切的憤怒徹底煙消雲散。
一咬牙。
電光石火之間,侯管事手在寬大的袖袍之中一翻,便取出了一個布兜,此刻哪怕有著布兜的遮罩,都能夠清楚的瞧見裏麵那一枚枚泛著青光的寶珠。
“小柳!說甚喪氣話!你盡心做事,誰敢欺負你?誰敢為難你!
我今日來……本是在意你安危,又是幫張師妹跑一趟腿。
她差我來給你送翠雲果的定金,張師妹心善,知你修行的是小青光咒,專門差麾下同修此法的道奴,以本源燭焰祭煉了這百枚靈珠。
這每一枚靈珠,都可抵擋部分紫雨訣帶來的功力退化,尋常時煉化,亦可最為高效的精進修為。”
原地裏,柳洞清冷漠的看著那布兜,卻未曾伸手接過,最後,目光更是直勾勾的看向侯管事的眼睛,與其不閃不避的對視著。
於是,再一咬牙,侯管事又翻出了另一個布兜來。
“小柳,咱們倆一起,替張師妹做的,是爭位的大事情!大機緣!
你我最該勠力同心,不好自己人起了嫌隙。
剛剛是聊岔了,話趕話說著急了,咱們誰也別往心裏去。
我知你現在艱難了些,可隻要熬過這半年,一切就都是海闊天空了,這布兜裏是五十塊碎靈石,算我個人饋贈小柳你的。”
說著,不等看柳洞清的反應,侯管事便硬生生的將這兩個布兜,全都塞進了柳洞清已經半抬起來的手裏。
片刻後。
靜靜地站在門前,柳洞清掂著手裏的兩個布兜,燦爛的朝霞正斜斜的灑在他的身上。
他遠遠地看著侯管事背著朝霞離去的身影。
‘有我今日這樣一番鬧騰,軟硬皆施,大抵能唬住他一段時間,足夠我熟悉煉妖玄宗的無上玄法,並且將之隱藏在日常修行之中了。’
‘不一樣了,姓侯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