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溪月明明整個人虛弱的，被風一吹就會刮走似的。
    但眼睛卻透亮，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激動跟興奮。
    有點嚇人。
    府醫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半步。
    蘇溪月卻期待地看著府醫，“顧昀瑞的傷勢如何了？”
    府醫老實說道：“二少的腿徹底廢了，不能走了。臉也毀了容貌，不過隻有一半臉，我已經給包好了，不會嚇到你的。哦對了，他剛才疼昏了，一時半會醒不過來。還有，他現在情緒不太穩定，容易砸人，不過我已經把他手邊能砸的東西都給搬走了。”
    不得不說，顧二少可真是侯夫人的親生兒子。
    這發火時候的狀態，都一模一樣的。
    蘇溪月不在意地揮揮手，邁步走了進去。
    “沒事，我進去等他醒過來。”
    她這樣執著，府醫也沒有法子，他是不想在這裏停留太久，趕緊就拱了拱手就走了。
    海棠苑總是不太平，他隻是一個小小府醫，惹不起，躲還是躲得起的。
    這邊蘇溪月走了進去，血的味道跟藥的味道雜糅在一起，十分難聞。
    她隨後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顧昀瑞。
    臉被包了起來，不知道傷口有多重，但能夠毀了容貌的傷口，定然不輕。
    還有那一雙姿態複雜的雙腿……
    顧昀瑞，徹底完了。
    蘇溪月坐在床榻邊，看著狼狽至極的顧昀瑞，眼底除了暢快外，還有一抹後悔。
    如果當初她嫁進了侯府，就老老實實做顧昀辭的夫人，該有多好？
    **
    天還沒大黑的時候，顧昀辭已經來到了七皇子的府邸。
    七皇子有點意外，“本以為你要在府中，養一養傷。”
    忠勇侯府發生兄弟相殘的事情，雖然被壓下來了，但七皇子耳目眾多，想不知道都難。
    顧昀辭也不意外他知道，而是讓他遣退了其他人，開門見山地把陳鶴的事情說了。
    顧昀辭：“這件事我知道後也很意外，沒想到顧昀瑞還藏了這件事。這件事對我跟我爹沒有什麽影響，但我想，可能會對殿下您有什麽影響。”
    七皇子無奈地看了看他，“之前知道你聰明，一直藏拙，但沒想到竟然這樣狡猾。你這是生怕以後有什麽麻煩，到時候陳鶴會找到你跟忠勇侯府的頭上？”
    顧昀辭：“本來就跟我們沒有關係，大不了，到時候把顧昀瑞交給他好了。”
    七皇子：“我很意外，你沒有殺了他。”
    顧昀辭聳聳肩，“我倒是想，但老爺子護著。你當初抓到了廢太子，不也沒有立刻殺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
    其實兩人在某種程度上，有一些相像，要不拋開身份來說，怎麽會成為朋友知己呢。
    但是，七皇子雖然過得不如廢太子，但到底有自己母妃護著，其實又比顧昀辭幸福一些。
    馮氏卻一點都不在乎顧昀辭。
    不過現在，已經有人在乎顧昀辭了。
    七皇子笑了笑，“行吧，這些事情不用跟我打啞謎了。你說得沒錯，我跟那陳舒玥的親事，的確是提上日程了。不出意外的話，會在我太子冊封禮舉行的同時，進行大婚。”
    “至於陳鶴這件有損私德的事情，你放心吧，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這件事影響到你跟侯府。”
    顧昀辭就是等著這句話。
    隻要有七皇子發了話，那麽陳鶴跟陳舒玥以後也不得拿這件事做筏子。
    顧昀辭：“多謝殿下！”
    七皇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話，侯府晉爵的詔書也要下來了，你以後啊，就是國公府世子了。”
    顧昀辭也跟著笑了起來，“等回去，我還得去謝一謝顧昀瑞。”
    七皇子十分無語，這人是懂殺人誅心的啊。
    等到顧昀辭離開後，七皇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淡了下去。
    陳鶴的這件事，說大還真不大。
    而且七皇子這段時間接觸了一下那陳舒玥，對方有著靜寧的活潑嬌豔，同時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機……應該還是比不上蘇清婉的，但也不是蠢貨，有一定的城府。
    再加上陳家勢力做背景，還有曹國公府那邊。
    可以說，雖然陳舒玥還年輕一些，但她綜合來看，的確還可以。
    就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爹之前做過的那件事背信棄義的事情，哦，還有就是，陳將軍的那個表妹的孩子，到底有沒有生下來。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也或許，那個女人早就死了，孩子也沒有生下來。
    也或許，她還活著，而且還給陳鶴生了一個孩子下來。
    七皇子嘴角緩緩地勾了起來，“就是不知道，陳舒玥知道了這件事，會如何處理呢？”
    甭管陳家人如何處理，如今看來，忠勇侯府的可都是人精兒。
    知道提前把這個隱患給掐滅了。
    七皇子開口喊來心腹，“蒼南，讓人把這件事，泄露給陳舒玥。”
    她到底夠不夠資格做這個太子妃，還有待商榷。
    同樣，解決了這件事的顧昀辭回了侯府，就開始繼續養病……
    他平時太忙碌了，還多虧了顧昀瑞這一出，讓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偷懶，多多陪伴清婉跟孩子們。
    初秋天見涼了，不過屋內臨窗的矮炕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
    岑哥兒最近特別迷戀看書，雖然一個字都看不懂，但是給他一本書，就可以安安安安靜靜地抱著書本在那坐半天。
    陽光把小奶團子白皙的臉頰，都鍍了一層金。
    糖糖則是活潑多了，她一會兒玩玩小木馬，一會兒又擺弄擺弄藥杵，一會兒又過去看看哥哥做什麽，娘親做什麽，爹……哦，爹在看娘親。
    蘇清婉也發現了，顧昀辭的眼神實在是太黏糊了。
    她無奈道：“你這幾天，都會在家中歇息嗎？”
    顧昀辭搖了搖頭，“也不能太久，爹的意思是，家醜不能外揚。而且，他還讓人把顧昀瑞廢了的事情，給壓了下來。”
    蘇清婉正在繡衣裳，指尖微頓，“是不想讓那西涼公主知道？”
    顧昀辭：“我爹就是老狐狸，之前因為顧昀瑞跟西涼公主的事情，把顧昀瑞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後來又得知，其實七皇子本就不喜歡那個西涼公主，他啊，這是要讓七皇子欠了他一個人情。”
    蘇清婉笑了笑，“其實公爹一直很聰明。”
    但是這人將所有的聰明跟城府，都藏在了粗暴的脾氣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整個侯府的榮耀，就是忠勇侯的底線。
    這不，既然之前那個兒子沒用，不能將侯府發揚光大，他就果斷舍棄，扶持了另外一個兒子上位。
    蘇清婉甚至懷疑，倘若這個兒子也不中用，估計忠勇侯會選擇去扶持孫子吧。
    最近發生的事情多，小兩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在說起了陳舒玥要做太子妃的時候，顧昀辭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蘇清婉。
    蘇清婉笑道：“你這樣看我做什麽？”
    顧昀辭握著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輕捏著。
    “聽到他們誇獎陳家姑娘的時候，我都沒出聲，但我知道，她沒你好。”
    蘇清婉：“可別這樣說，那畢竟是陳大將軍的掌上明珠，以後還會做太子妃，乃至更高的位置。”
    顧昀辭：“反正我就是認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郎。”
    他伸手抱住了蘇清婉。
    就是因為讓他擁有了這樣好的清婉，所以哪怕顧昀瑞想要他的命，他都恨不起來他了啊。
    **
    顧昀瑞做了一個夢，好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大婚的時候。
    火紅的燈籠，惹人眼。龍鳳蠟燭燃燒著，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這一次，顧昀瑞十分堅定地走進了玲瓏苑，心中激動萬分。
    他再也不要去跟顧昀辭互換身份了，他本來就是侯府世子，就是蘇清婉的夫君。
    真好，一切就都回歸了正軌。
    顧昀瑞跟新娘喝了合巹酒後，他將人扶到喜床跟前，伸手去掀起新娘的紅蓋頭。
    “清婉，我以後會好好待你，我才是你的夫……”
    話沒說完，紅蓋頭被掀了起來。
    露出了蘇溪月那瘦得都要脫相的臉龐來！
    “啊！”顧昀瑞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渾身冷汗淋淋。
    隨之而來的就是腿上的劇痛，還有臉上的痛，痛入骨髓。
    他就好像是被一下子打回原形的妖怪一樣，整個人驚慌失措，心緒不寧。
    同時又憤怒不安，心中滿是悵然。
    原來是夢啊。
    他還以為，一切可以重來……
    突然，顧昀瑞發現好像有人，坐在床榻邊。
    他抬起頭看了過去，正好看到了蘇溪月那張瘦得脫了像的臉。
    明明臉十分消瘦，下巴尖尖的，但眼睛卻往外凸，特別明亮。
    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人心頭發麻。
    顧昀瑞下意識地往床榻裏麵挪動了一下，聲音充滿了戒備，“蘇溪月，你什麽時候來的？”
    蘇溪月卻笑了笑，“我啊，已經來了許久了，哦，從你說你才是蘇清婉的夫君，以後會好好對她開始的……”
    顧昀瑞又是惱怒，又是暴躁，他大罵道：
    “蘇溪月，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你！”
    蘇溪月反問：“那你想要見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