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積跬步 第二十二章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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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所有人都沒睡,若昨夜發生那麽多大事為何不知?
    方許不信,巨少商不信,大家都不信。
    “還有你。”
    高臨的目光落在方許身上:“昨夜你見過司座,之後司座遇襲,你也要跟我走,配合調查。”
    情緒會讓方許的雙目微痛,情緒越激烈,痛感就越強,每次痛到極致,他都會感覺眼睛裏有什麽東西要衝出來似的。
    現在,這種感覺再次出現。
    他看著高臨小隊那些人,似乎鋒芒馬上就要從眼睛裏刺穿出來。
    巨少商對方許他們說道:“你們就在這裏等我,我去見司座,隻要司座還活著,我就一定要見到他。”
    “重吾。”
    巨少商看向那個憨厚的大漢:“看好弟弟妹妹們,我回來之前,這個院子裏一個都不能少。”
    重吾立刻答應了一聲:“好!”
    如山一樣,他大步走到方許身前,高大身影,完全將方許遮擋。
    片刻後,沐紅腰走到方許左邊,腰間飛鏈無風飄起。
    蘭淩器走到方許右邊,雙袖長刀錚錚作響。
    小琳琅輕巧一躍跳上屋頂,箭簇鋒芒畢露。
    四個人將方許護在正中,他們便是山巒壁壘。
    可方許卻好像忽然顛了。
    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還道這輪獄司不同尋常,原來也是一模一樣。”
    “方許!”
    巨少商大聲喊道:“穩住你的心神,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
    他大步朝前走,顧念立刻攔在他身前:“巨隊,你哪兒也去不了,方許有嫌疑,巨野小隊的人要在此地禁足。”
    巨少商掃了他一眼:“我給你先拔刀的機會。”
    顧念一把握住刀柄。
    巨少商腰間的佩刀似乎有所感應,微微震蕩。
    他一步一步向前,顧念一步一步後撤。
    顧念幾次想把刀,可終究不敢。
    顧念與巨少商都是上品銀巡,他覺得兩人實力應該相當。
    可不知為何,那刀就是不敢拔出來。
    眼看著巨少商就要走出門,顧念急了,暴喝一聲後握緊刀柄,刀身脫離鞘扣。
    啪的一聲。
    高臨按住顧念手腕:“讓巨隊出去。”
    顧念猛然看向高臨:“老大!”
    高臨:“夠了。”
    他看向巨少商:“你我都知道輪獄司並不是藏汙納垢的地方,也不會有故意針對的內鬥,一切,都是為了大殊。”
    巨少商哼了一聲,身形一展,掠向司座住處。
    高臨看巨少商背影消失,眼神寒冷下來:“顧念,你有些過了。”
    顧念微微一怔,然後低下頭:“高臨小隊本來就心累,我們的苦誰知道?”
    高臨:“退出去,你不必守在這。”
    顧念應了一聲,回頭看看巨野小隊的人,然後聲音極低的對高臨說了一句話。
    “老大,我不想你挨罵,總得有人扮演這個角色。”
    說完快步出門。
    高臨眼神變了變,有些歉疚。
    顧念看見了,心裏一喜,老大對自己人總是信任。
    此時重吾寬厚的身形完全將方許擋在後邊,可方許稍顯粗重的呼吸聲卻擋不住。
    沐紅腰回頭看,見方許的兩隻眼睛都有些發紅。
    “能說出讓世人見我如見青天的司座,不會差,如果輪獄司真的和別處一樣,我們和你一起離開。”
    方許緩緩呼吸。
    他隻是被憤怒暫時壓製了理智,畢竟他才十七歲。
    畢竟,他才剛剛感受到輪獄司和別處的不同,感受到巨野小隊的親近,感受到司座的不凡。
    突然一下子,這個剛剛在他心裏建立起來的世界崩塌了。
    他確實難以接受。
    沐紅腰輕聲道:“司座說過,晴則見青天,他不是要在輪獄司建一座晴樓,而是要讓天下人心裏都有一座晴樓。”
    “所以有很多人要殺他......天下沒有你想的那麽壞,因為有我們,天下沒有那麽好,不然也不必有我們。”
    “安心等老大回來,若留,我們一起留,若走,大家一起走。”
    方許點頭。
    理智歸來,他忽然醒悟到了一切的根源。
    “高境奇說的是真的。”
    方許低語:“靈胎丹的事,會讓很多大人物坐不住。”
    這是輪獄司查辦的第一個大案,原本就會受到很大阻礙。
    張望鬆父子身後有禮部侍郎,高境奇背後有太醫院和靈境山。
    而靈胎丹牽扯進來的,天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
    他們絕對不會允許輪獄司把這個案子公之於眾。
    司座就是那座晴樓,他們要把晴樓拆了。
    晴樓崩塌,輪獄司也就塌了。
    “我昨夜去見過司座,他住處外高手如雲。”
    方許眼神恢複清明:“誰能無聲無息的重傷他,還能殺了張望鬆父子和高境奇?”
    如果鬱壘出任司座真的這麽容易被除掉......
    那在重壓之下登基的陛下,為什麽要選鬱壘?
    想到這,方許心中有個猜測越發清晰。
    ......
    重傷的司座已經轉移出省府,搬到了那個殘缺破舊的小院裏。
    司座和方許說過,他年少曾在石城求學,這裏是他舊居。
    他還和方許說過不會再回來這裏住,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之中難掩對這裏的嫌棄。
    可好像事與願違,又似乎不是巧合。
    巨少商來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到底誰能在戒備森嚴中重傷司座。
    就算是六品武夫殺進來,也不可能這樣悄無聲息。
    六品武夫殺進來的動靜,整座石城裏的人都能聽見。
    莫非是上品念師?
    思來想去,隻有那個級別的念師才具備如此能力。
    等他到小院的時候,發現此地的戒備層層疊疊。
    他要見司座,堅守的人不許。
    不少人過來阻擋,他們不願意對自己人動手,可巨少商執意硬闖的話,長刀終將出鞘。
    就在爭吵時候,一個枯瘦幹黃的絡腮胡老頭兒從小院裏出來。
    看到他,所有人都安靜了。
    巨少商也抱拳行禮:“跨路先生。”
    老頭兒不回禮,不耐煩。
    他一擺手:“讓他進來吧,司座有話交代,能多交代就多交代,萬一死了個屁的就沒的交代了。”
    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去了。
    聽到這話,巨少商心裏一沉。
    跨路先生是輪獄司的首席醫官,他.......
    巨少商忽然驚了一下,若沒有記錯跨路先生也是靈境山出身?
    那司座重傷會不會......
    舊屋的窗戶和房門都關著,從縫隙裏隱隱有藥氣飄出。
    巨少商下意識聞了聞,這藥氣頗濃,他心中更沉。
    進了房門,他看到跨路先生已經蹲在爐火前,手裏拿著個勺子攪動砂鍋裏的東西,嘴裏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又似乎是在罵罵咧咧。
    熱氣飄的屋子裏都是,氣味比外邊濃鬱的多。
    巨少商問:“跨路先生,這是給司座熬的?”
    幹癟老頭嗯了一聲:“不吃這個就他媽要死了。”
    巨少商心裏咯噔一下。
    老頭兒盛了一碗,看起來黏糊糊的藥遞給巨少商:“你帶進去吧。”
    巨少商端著的碗無比沉重,如心情一樣。
    他見這碗裏的東西黑乎乎的,味道略帶刺鼻。
    進了裏屋,巨少商第一眼就往床上看。
    沒人。
    然後看到了鬱壘正在與他自己對弈。
    地上支著一張小桌子,棋盤上已落子繁密,巨少商不通棋藝,他隻是覺得這棋盤上的局勢錯綜複雜。
    鬱壘抬眸看了看他,伸手。
    巨少商連忙把藥碗遞過去:“司座,這藥燙,您小心喝,您,傷到哪兒了?”
    鬱壘接過碗,貼著聞了聞,眼神立刻欣喜起來。
    “就說隻有他能做好。”
    巨少商:“跨路先生的醫術精湛,確實少有人及,司座您傷哪兒了?”
    鬱壘細品,臉上欣喜之色更濃:“到北方後,很難吃到這麽正宗的東西。”
    巨少商:“怎麽北方的藥還能不正宗?司座您傷到哪兒了?”
    連問三遍。
    鬱壘又品一口,滿足之色溢於言表。
    “沒吃過?”
    他問。
    巨少商:“我.......屬下身子好,不用喝藥,司座您傷到哪兒了?”
    鬱壘:“傷到你腦子了。”
    巨少商:“?”
    鬱壘朝著外邊輕聲說了一句:“老頭兒,給他來一碗。”
    然後才看向巨少商:“陳皮紅豆沙。”
    巨少商:“沒受傷?”
    鬱壘:“哭兩聲,大一些。”
    巨少商:“?”
    總算不太笨,片刻後反應過來:“司座啊,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傷成這樣,您千萬要保重啊!”
    鬱壘示意他坐下:“現在能明白了?”
    巨少商:“大概明白一些了,司座假裝重傷,對外宣稱高境奇也重傷,那些原本就坐不住的人,馬上就會露原形,他們會急於看到司座死沒死,急於看到高境奇死沒死。”
    他有些不滿:“司座不該瞞著我。”
    鬱壘:“內部不鬧一鬧,外邊的人不會輕易相信,方許鬧了沒?”
    巨少商:“要鬧,被我壓住了。”
    鬱壘:“.......”
    他自語一聲:“對方許,難道我判斷錯了?”
    巨少商:“司座判斷他什麽?”
    鬱壘:“比你聰明。”
    巨少商:“.......”
    鬱壘道:“高境奇知道的並不多,他隻是貪,那些吃過靈胎丹的人卻不知道高境奇知道的多不多,他們也不敢賭高境奇知道的不多。”
    “我若不重傷,他們不敢來,消息傳出去後大概會蜂擁而至,這是輪獄司辦的第一件大案,是要打響名聲的大案。”
    他看向巨少商:“這一網下去,魚應該很多,很大。”
    巨少商眼睛亮了,然後又抱怨:“可司座還是不該騙我,騙他們得了唄。”
    鬱壘:“當初評級,我沒定你為金巡,他們猜測是因為你總是維護手下,你自己應該沒忘,我對你的評語是什麽。”
    巨少商:“司座說,我總是太容易信任我認為值得信任的人。”
    鬱壘就那麽看著他。
    巨少商:“是因為陛下說司座您誠實可靠,是謙謙君子我才信您的。”
    鬱壘:“你看,你總是太容易相信你認為值得信任的人。”
    巨少商:“那是陛下說的啊.......噢,陛下也騙我呢......”
    鬱壘淡淡道:“謙謙君子,怎麽做的了輪獄司的事。”
    他有些小小遺憾:“我知道你不會馬上反應過來,卻沒想到方許也沒馬上反應過來,他比你們巨野的人都更野一些才對。”
    不隻是小小遺憾,還有些小小失望。
    顯然,這位才成為司座半年,屬下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的大人物,對那陌生少年卻有莫名好感。
    且寄予厚望。
    鬱壘說:“回去吧。”
    巨少商噢了一聲,起身:“我那碗還沒端來呢。”
    鬱壘:“......”
    巨少商:“噢噢噢,回去鬧!屬下馬上就去鬧!”
    剛說完,外邊有人大聲喊:“出事了!巨野小隊和高臨小隊打起來了!”
    “巨野小隊的人說要不幹了,要散夥,把房子都給點燃了!”
    巨少商一愣,他回望鬱壘:“司座,這,點了房子打壞東西,算在公賬上嗎?輪獄司賠?”
    鬱壘:“你猜,我為什麽是讓你們猜我意圖,而不是直接下令?”
    巨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