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激戰渭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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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水關的烽煙尚未完全散盡,那混合著血腥、焦糊與死亡的氣息,如同怨靈般縈繞在關隘的殘垣斷壁之間,久久不肯離去。關前那片原本布滿礫石與枯草的狹窄地帶,此刻已被無數馬蹄、軍靴和倒下的軀體踐踏得泥濘不堪,暗紅色的血汙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在初春依舊凜冽的空氣中凝固,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折斷的槍杆、破碎的盾牌、散落的箭矢以及無人收拾的屍骸,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那場守城戰的慘烈。
    然而,舊的創傷尚未平複,新的、更加龐大的殺戮機器已然在這片浸滿鮮血的土地上,完成了對峙的部署。
    魏軍主力在徐晃、周倉的統領下,如同一條經驗豐富的玄色巨蟒,充分利用了白水關的殘存工事和背後秦嶺支脈的天然屏障,紮下了連綿十數裏的硬寨。營盤布局極富章法,壕溝深掘,柵欄堅固,鹿角拒馬層層密布,哨塔箭樓林立其間,彼此呼應,構成了一套嚴密的防禦體係。玄色的“魏”字大旗和“徐”、“周”等將旗,在營地上空獵獵飛揚,如同巨獸背脊上豎起的鋒利骨刺。營內士卒巡邏往複,秩序井然,除了兵甲碰撞與戰馬偶爾的嘶鳴,幾乎聽不到多餘的嘈雜,一股沉靜而壓抑的殺氣彌漫在空氣中,那是百戰精銳特有的、引而不發的威懾力。
    而在北岸,距離河灘約兩三裏外的一片起伏的山麓下,馬超率領的西涼羌胡聯軍大營,則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象。他們的營寨顯得粗獷而雜亂,遠不如魏軍營盤那般規整,更像是依著地形隨意圈占,柵欄歪斜,壕溝淺顯,充滿了遊牧民族紮營的隨意性。但正是這種雜亂之中,卻透出一股原始、躁動而危險的野性活力。無數麵繪製著狼頭、鷹羽、詭異符文或是幹脆就是搶來的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旗幟,在營地上空胡亂飄揚。營內人喊馬嘶,喧鬧不絕於耳,羌胡騎兵們大多席地而坐,圍著篝火燒烤著搶來的牲畜,大聲用俚語談笑、爭吵,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焦香、馬糞的臊臭以及一種未開化部落特有的、混合著汗液與獸皮的氣息。這支軍隊,就像一群暫時聚集在頭狼麾下的饑餓狼群,混亂,卻充滿了破壞的欲望。
    雙方之間,橫亙著一條渾濁湍急的河流(為符合意境,可稱其為渭水支流,或本地河流,借“渭水”之名)。初春的河水因冰雪消融而暴漲,裹挾著大量的泥沙與上遊衝下的碎冰,發出沉悶而持續的咆哮,黃色的浪頭不斷拍擊著兩岸布滿碎石的灘塗。河風凜冽,如同冰冷的刀子,刮過空曠的河灘,卷起陣陣帶著濕氣的沙塵,吹得兩岸旗幟瘋狂舞動,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廝殺擂響戰鼓。天空是那種高遠而壓抑的鉛灰色,稀薄的陽光費力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在地麵上投下大片移動的、冰冷的光斑,非但不能帶來暖意,反而更襯出這天地間的蒼涼與肅殺。
    翌日,辰時剛過,河麵上的晨霧尚未完全散盡。
    “咚——!” “咚!咚!咚——!”
    低沉、渾厚、仿佛能直接敲擊在人心臟上的牛皮戰鼓聲,毫無征兆地從北岸西涼聯軍大營中猛然炸響!那鼓點並不急促,卻帶著一種原始而野蠻的節奏,每一聲都如同巨獸沉重的心跳,震得河麵似乎都泛起了漣漪。
    緊接著,是成百上千支羌胡牛角號發出的、淒厲而蒼涼的長鳴!“嗚——嗚嗚——嗚嗚——” 那聲音不像中原號角那般清越,反而如同曠野狼群的集體嘯月,充滿了野性的召喚與殺戮的渴望,瞬間撕裂了清晨河畔那短暫的寧靜!
    聯軍那簡陋的寨門被粗暴地推開,甚至有一扇門板因用力過猛而歪斜倒塌,激起一片塵土。一騎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白色閃電,當先從中疾馳而出!
    正是馬超!
    他依舊是一身灼灼如烈火般的西川紅錦百花戰袍,在這灰暗的天地間顯得格外刺眼奪目。亮銀獅盔下的麵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實,麵如傅粉,唇若塗朱,但那雙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眼眸卻亮得駭人,裏麵燃燒著毫不掩飾的桀驁、睥睨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戰鬥欲望。坐下那匹照夜玉獅子馬,通體雪白無瑕,神駿異常,馬頸高昂,四蹄翻騰間仿佛踏著雲彩,速度快得隻在身後留下一道白色的殘影。他手中那杆虎頭湛金槍,槍尖在鉛灰色天光的映襯下,流淌著一線冰冷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幽暗金芒。
    馬超單人獨騎,如同一顆燃燒的白色流星,瞬間便馳過了寬闊的河灘地帶,直到距離南岸魏軍營寨約一箭之地,才猛地一收韁繩! “希律律——!”照夜玉獅子發出一聲足以穿金裂石的長嘶,猛地人立而起,兩隻前蹄在空中奮力刨動,仿佛要踏碎這冰冷的空氣!馬背上的馬超,身形隨著戰馬人立而穩穩後仰,單手持槍,斜指蒼穹,紅袍被河風獵獵吹向身後,那姿態,仿佛天神下凡,又似魔神臨世!
    他勒住依舊躁動不安的戰馬,將虎頭湛金槍的槍尖緩緩放平,遙指南岸那森嚴的魏軍大營,聲音並不如何嘶吼,卻如同滾動的雷霆,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與穿透力,清晰地傳遍了渭水兩岸: “呔!營中的魏軍聽著!某乃西涼馬超!爾等鼠輩,隻敢龜縮營壘,倚仗人多嗎?!可有大丈夫,敢出陣與某馬孟起,決一死戰?!” 聲浪過處,南岸魏軍營寨前列的士卒,甚至能感受到那聲音中蘊含的淩厲殺氣,如同實質的寒風刮過麵頰,不少人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主公!讓末將去!俺去剁了這小白臉的狂勁兒!” 魏軍前鋒營中,周倉早已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哇哇暴叫,他黑臉漲得發紫,環眼中怒火幾乎要噴湧而出,手中那柄門扇般的大刀被他攥得咯咯作響,仿佛饑渴難耐地嗡鳴著。他轉身就向中軍方向望去,恨不得立刻衝出去。
    坐鎮中軍,立馬於一座臨時壘起的土台之上的徐晃,麵色沉毅如水。他抬手,示意周倉稍安勿躁,那雙久經沙場的銳利目光,如同鷹隼般緊緊鎖定在陣前那道耀眼的紅色身影上。他仔細打量著馬超的人、馬、槍,以及其身後那支雖然陣型散亂、卻個個眼神凶悍、如同鬣狗般躍躍欲試的羌胡騎兵。
    “馬超驍勇,盛名之下無虛士。”徐晃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觀其氣勢,人如猛虎,馬似蛟龍,確是一等一的猛將。其意在激將,欲挫我軍銳氣。周將軍,你性情剛猛,正對其下懷。且壓住陣腳,穩住前軍,待我親自出馬,先試其槍法深淺,再圖後計!”
    說罷,徐晃不再猶豫,一磕馬腹,他胯下那匹同樣雄健的青驄馬長嘶一聲,潑剌剌衝出本陣。徐晃倒提著那柄沉重無比、斧刃寬厚、閃著幽冷寒光的開山大斧,率領一隊精銳的親衛騎兵,如同一股鐵流,湧出營寨,越過壕溝,在陣前迅速展開,與單人獨騎的馬超遙遙相對。親衛騎兵在徐晃身後百餘步外勒住陣腳,屏息凝神,為其壓陣。
    “來將通名!某家虎頭金槍之下,不斬無名之鬼!”馬超虎目微眯,打量著對麵這員氣勢沉雄、宛如山嶽般的魏軍大將,見他甲胄精良,目光沉穩,知其絕非庸碌之輩,但語氣中的狂傲依舊不減分毫,仿佛隻是在評估一件即將被摧毀的獵物。
    徐晃橫斧立馬,身軀在馬背上挺得筆直,聲音如同洪鍾,在河灘上回蕩:“魏公麾下,征西將軍,徐晃是也!馬孟起!爾祖上伏波將軍馬援,乃光耀史冊的漢室忠臣!汝身為名門之後,世受國恩,不思報效朝廷,安定邊陲,為何反而自甘墮落,勾結羌胡,寇我疆界,屠戮百姓?!此時若能幡然醒悟,下馬受降,魏公念汝勇武,或可網開一麵,饒你不死,許你戴罪立功!”
    “哈哈哈!”馬超聞言,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發出一陣恣意而充滿戾氣的狂笑,那笑聲震得空氣都在顫抖,“徐公明?劉湛篡逆,名為漢臣,實為漢賊!天下忠義之士,皆欲食其肉,寢其皮!某家興兵討逆,正是為匡扶漢室!爾等助紂為虐,也敢在此大言不慚?!休得多言,手底下見真章!看槍!”
    話音未落,馬超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一踹馬鐙,那照夜玉獅子仿佛與他心意相通,瞬間化作一道貼地飛掠的白色閃電,直撲徐晃!人馬合一,速度快得超出了常人的反應極限!那杆虎頭湛金槍,借著戰馬衝刺的雷霆之勢,如同一條從九幽探出的毒龍,槍尖撕裂空氣,發出“嗤——”的一聲尖銳至極、令人頭皮發麻的厲嘯,直刺徐晃的咽喉!簡單,直接,卻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與速度!
    徐晃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心中警鈴大作,暗讚一聲:“好快的槍!好猛的勢!” 他深知此槍絕不能硬接其全力,但若退避,氣勢一失,後續將更加被動。電光火石之間,徐晃吐氣開聲,如同平地炸響一個悶雷,“嘿!” 全身力量瞬間灌注雙臂,腰腹猛地發力,那柄沉重的開山大斧由下至上,劃出一道厚重的烏光,帶著一股劈山斷嶽的惡風,奮力向上撩去,目標是槍杆的前端,試圖以巧勁破其直刺!
    “鏜——!!!!!”
    一聲遠超常人想象的、震耳欲聾的恐怖巨響,悍然爆發!
    槍斧相交之處,爆起一團耀眼奪目的火星,如同煙花炸裂,甚至能看到空氣被這巨大的力量擠壓出的細微波紋!徐晃隻覺一股沛然莫禦、如同錢塘江潮般洶湧澎湃的巨力,沿著斧柄狂猛地湧入他的雙臂,瞬間衝垮了他的防禦!雙臂劇痛欲裂,十指發麻,幾乎要握不住斧柄!胸口如同被巨錘狠狠砸中,氣血瘋狂翻湧,眼前猛地一黑!他胯下的青驄馬更是承受不住這傳導而來的恐怖力道,發出一聲痛苦不堪的長嘶,“唏律律——!” 四蹄亂蹬,身不由己地“噔噔噔”向後連退了四五步,才勉強站穩,馬嘴旁甚至溢出了白沫!
    而反觀馬超,隻是那完美的身軀在馬上微微晃動了一下,便如同磐石般穩穩紮根,照夜玉獅子馬甚至沒有後退半步!他那張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殘忍而興奮的笑意,仿佛獵人看到了獵物徒勞的掙紮。
    “好家夥!有點力氣!再來!”馬超戰意更盛,根本不給徐晃絲毫喘息回氣的機會,長槍一抖,那虎頭湛金槍仿佛瞬間活了過來,化作數十道、上百道虛實難辨的金色槍影,如同疾風驟雨,又如同綻放的死亡蓮花,將徐晃的頭、頸、胸、腹等周身要害盡數籠罩!槍尖破空,發出連綿不絕的“嗤嗤”厲響,仿佛毒蛇吐信,每一道槍影都帶著致命的威脅!
    徐晃心中駭浪滔天,知道自己在絕對的力量與速度上,都與對方有著明顯的差距。他再無絲毫試探之心,隻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將畢生所學施展到極致,把那柄開山大斧舞得如同一個密不透風的黑色鐵罩,緊緊護住周身,全力采取守勢。隻聽“鏜鏜鏜鏜……”連珠炮般的金鐵交鳴聲瘋狂炸響,幾乎連成一片,沒有片刻停歇!斧影與槍芒死死絞纏在一起,兩匹馬在原地盤旋騰挪,踏得腳下碎石飛濺,泥土翻飛。
    然而,即便是完全不懂武藝的普通小兵,也能清晰地看出,徐晃完全處於下風!他每一次格擋、招架,身體都伴隨著明顯的震動,手臂揮舞的速度明顯慢於馬超出槍的速度,往往險之又險地才將致命的槍尖磕開,那沉重的開山大斧在他手中,此刻竟顯得有些笨拙和遲滯。馬超的槍法不僅快、狠、準,而且極其刁鑽狠辣,角度詭異莫測,時而如靈蛇出洞,直取肋下,時而如怪蟒翻身,橫掃馬腿,時而如鳳凰點頭,虛晃一槍後直刺麵門!若非徐晃經驗極其豐富,臨陣應變能力超強,武藝也確屬當世頂尖,恐怕早已被那神出鬼沒的金槍刺穿!
    戰不到二十回合,徐晃已是汗透重甲,那汗水並非僅僅因為用力,更多是源於精神高度緊張與死亡的威脅。他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損的風箱,額頭青筋暴起,虎口已然崩裂,鮮血順著斧柄緩緩流淌下來,隻有拚命招架之功,毫無半點還手之力。
    南岸魏軍陣中,鴉雀無聲,所有士卒都屏住了呼吸,手心捏滿了冷汗。周倉看得雙目赤紅,如同要滴出血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再也無法忍耐,猛地一把推開試圖勸阻他的副將,發出炸雷般的怒吼:“公明休慌!俺周倉來助你!馬兒休得猖狂!”
    話音未落,周倉已如同一頭發狂的黑熊,猛夾馬腹,揮舞著那柄門扇大小的厚背砍山刀,如同黑色旋風般衝出本陣,直撲戰團!他勢大力沉,刀風呼嘯,人未至,那股蠻橫霸烈的殺氣已然撲麵而來!
    馬超見對方欲以二敵一,非但沒有絲毫懼色,反而被徹底激發了骨子裏的狂性與凶戾,他仰天發出一聲長嘯,那嘯聲中充滿了睥睨天下的傲氣與遇到強敵的興奮:“來得好!土雞瓦狗,一並打發!也省得某家多費手腳!” 他槍法驟然一變,更加淩厲了三分,速度竟然再次提升!那漫天槍影仿佛瞬間化作了實質的金色風暴,竟將徐晃和周倉兩人一並死死地圈入了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周倉力大無窮,刀法走的是剛猛無俻的路子,每一刀劈出都帶著撕裂空氣的爆鳴,勢大力沉,加入戰團後,確實極大地分擔了徐晃麵臨的壓力,迫使馬超不得不分心應對這來自側翼的凶猛劈砍。徐晃得到喘息之機,急忙調整呼吸,與周倉相互配合,一左一右,試圖夾擊馬超。
    然而,馬超以一敵二,麵對當世兩員頂尖猛將的夾攻,竟是絲毫不亂,反而越戰越勇!但見他一條虎頭湛金槍,使得神出鬼沒,已然超出了尋常武藝的範疇!時而如靈蛇盤身,防守得滴水不漏,將周倉的大刀和徐晃的大斧盡數格擋在外;時而如毒龍出海,抓住稍縱即逝的破綻,發動雷霆反擊,槍尖每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逼得徐晃、周倉手忙腳亂;時而又如泰山壓頂,以絕對的力量硬撼硬劈,震得周倉手臂發麻!他將“一力降十會”的霸道與“唯快不破”的淩厲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竟逼得徐晃、周倉這兩員魏軍頂尖猛將,隻能狼狽不堪地聯手招架,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連貫的反擊!三人三馬,走馬燈般廝殺在一起,兵器碰撞的巨響如同年節時的爆竹,密集得讓人喘不過氣,激蕩的殺氣卷起地上的塵土,形成一小片模糊的煙塵區域。
    兩岸的士兵們都看得目瞪口呆,忘記了呐喊,忘記了呼吸!無論是紀律嚴明、見多識廣的魏軍老兵,還是野性難馴、崇尚勇力的羌胡騎士,都被馬超這驚世駭俗、近乎神話的武藝所深深震撼!這是一種超越了他們認知範疇的勇武!短暫的死寂之後,北岸聯軍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狂熱歡呼,而南岸魏軍則是一片壓抑的沉默,士氣肉眼可見地受到了打擊。
    中軍望樓之上,劉湛負手而立,麵色沉靜如水,但他扶著木質欄杆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暴露了他內心遠非表麵看起來那般平靜。他親眼目睹了馬超的勇武,這比任何戰報上的描述都更加直接,更加具有衝擊力。這確實是一頭人形凶獸,一頭足以在萬軍叢中扭轉戰局的絕世猛虎!
    郭嘉不知何時也登上了望樓,他收起了那副慣常的玩世不恭,眉頭微蹙,神色凝重地看著場中那驚心動魄的激鬥,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酒壺,卻沒有拿出來,隻是喃喃低語道:“這馬孟起……真乃霸王再世,呂布重生!非人力可敵……公明沉穩,周黑塔悍勇,二人聯手,竟也被他完全壓製,占不到絲毫便宜……再硬拚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就在郭嘉話音剛落的瞬間,戰局突變!
    馬超覷得周倉因久攻不下,心浮氣躁,一刀用力過猛,露出了肋下轉瞬即逝的破綻!他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抓住了獵物的毒蛇,虎頭槍猛地一個詭異的弧線擺動,看似要格擋徐晃劈來的大斧,卻在接觸前的刹那,手腕詭異一抖,槍杆如同活物般借著徐晃斧上的力量,速度陡然激增,如同一條金色的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反掃向周倉的後背空門!
    “啪——!”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肉體撞擊聲! “噗——!”周倉隻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如同攻城槌般砸在背心,五髒六腑瞬間移位,喉頭一甜,一口殷紅的鮮血控製不住地狂噴而出,將他胸前的甲胄染得一片狼藉!他那龐大的身軀在馬上劇烈地晃動了幾下,眼前金星亂冒,耳中轟鳴作響,險些直接栽落馬下!手中的大刀也差點脫手飛出!
    徐晃見狀,肝膽欲裂,驚怒交加,大吼一聲:“周倉!” 不顧自身安危,奮力掄起大斧,如同瘋虎般向馬超猛攻過去,試圖將其逼退,救援受傷的周倉。
    然而馬超豈會給他機會?他冷笑一聲,槍法如同附骨之疽,瞬間變得更加綿密狠辣,將徐晃的舍命攻擊一一化解,反而利用徐晃心急救援產生的躁進,在他手臂上又添了一道血痕!徐晃頓時險象環生,自身難保!
    眼見周倉重傷嘔血,徐晃獨木難支,敗局已定,甚至有雙雙隕落的危險! “鳴金!收兵!”望樓之上,劉湛沒有任何猶豫,果斷沉聲下令,聲音冷冽如冰。 “鐺鐺鐺鐺——!”清脆而急促的金鉦聲,立刻如同冰雹般在魏軍陣中瘋狂響起,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
    徐晃聞聲,知道不可再戀戰,強忍著手臂的劇痛和心中的屈辱,虛晃一斧,逼得馬超微微側身,趁機一把拉住周倉戰馬的韁繩,奮力將其拖出戰團,在親衛騎兵的拚死接應下,狼狽不堪地退回本陣。地麵上,滴落了點點鮮紅的血跡。
    馬超並未下令追擊,隻是勒馬立於陣前,將虎頭湛金槍槍尖上沾染的徐晃的鮮血輕輕甩落,在那渾濁的河灘泥土上留下幾朵刺目的暗紅梅點。他仰天長嘯,聲震四野,那嘯聲中充滿了無敵的寂寞與滔天的狂傲: “哈哈哈!魏軍無人否?!盡是些插標賣首之輩!還有誰敢來戰?!還有誰——?!” 其聲威之盛,一時無兩!北岸西涼聯軍爆發出更加狂野、更加肆無忌憚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與嚎叫,士氣高漲到了頂點!而南岸魏軍,則是一片壓抑的沉默,士氣不可避免地跌落了幾分。
    首戰失利,還折了周倉這員猛將的銳氣(雖無性命之憂,但短期內無法再戰),魏軍大營內的氣氛,變得凝重而沉悶。往日裏士卒操練的呼喝聲也低了許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挫敗與不甘的情緒。
    中軍大帳內,炭火盆燒得劈啪作響,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寒意。周倉已被軍醫妥善處理了傷勢,趴在旁邊的軟榻上,依舊罵罵咧咧,卻又因牽動傷口而疼得齜牙咧嘴。徐晃卸去了甲胄,露出包紮好的手臂,麵帶愧色,向端坐主位的劉湛單膝跪地請罪:“末將無能,未能挫動馬超銳氣,反累及周將軍受傷,損我軍威,請主公治罪!”
    劉湛親自起身,將徐晃扶起,神色平靜,並無責怪之意,反而溫言安撫道:“公明何罪之有?馬超之勇,今日孤與三軍將士皆親眼所見,確非一人可敵,甚至非雙將可製。你與周倉已竭盡全力,奮勇力戰,何罪之有?勝敗乃兵家常事,此小挫不足掛齒,且讓他猖狂一時。當務之急,是需尋得破敵之策。”
    這時,郭嘉才晃晃悠悠地踱步進帳,他似乎剛從外麵觀察敵營回來,袍角還沾著些河灘的濕泥。他恢複了那副憊懶的模樣,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與他無關。
    “奉孝,觀此一戰,有何感想?”劉湛看向他。
    郭嘉找了張椅子舒服地癱坐下去,變戲法似的又摸出了那個銀酒壺,抿了一小口,才慢悠悠地道:“感想嘛……就是這馬兒,跑得是真快,牙口也是真利,毛色還那麽鮮亮,難怪那麽招人……咳,招人恨。”他頓了頓,看到周倉怒目而視,才笑嘻嘻地繼續,“硬碰硬,看來咱們暫時是占不到便宜了。這馬兒現在正得意,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覺得咱們拿他沒辦法。咱們呐,得換個法子遛遛他。”
    劉湛眼中寒光一閃:“奉孝是說……劫營?” “非也,非也,”郭嘉搖著一根手指,臉上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明目張膽劫營,馬超又不是傻子,豈會不防?我是說,去‘擾營’。或者說,去給他道個‘晚安’。”
    他坐直了些,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派幾隊機靈點、腿腳麻利、最好會學幾聲狼叫狗吠的弟兄,也不用多,三五百人足矣。分成十來個小組,半夜三更,摸到他們營寨外邊,也別靠太近。一會兒東邊敲鑼打鼓,扔幾個火把,放幾支火箭;一會兒西邊吹響鬼哭狼嚎的號角,扔幾個破鍋爛鐵弄出點動靜;一會兒南邊齊聲呐喊假裝衝鋒,等他們緊張起來,咱們的人早就溜了……如此反複,折騰他們一夜,讓他們睡不安生,精神疲憊。”
    他嘿嘿一笑:“這馬兒性子烈,被這麽一折騰,肯定暴跳如雷。他越怒,就越容易出錯。而且,咱們的人趁亂,看看能不能順手牽羊,摸掉他們幾個外圍的哨探,或者運氣好,抓個把落單的、有點身份的‘舌頭’回來。重點是問問他們糧草囤在哪兒,由誰看守?還有,那些羌王,比如迷當,還有那個老狐狸韓遂,他們對馬超到底是個什麽態度?是真心實意跟著他幹,還是貌合神離,各有算盤?”
    劉湛聞言,沉吟片刻,眼中露出讚許之色:“此計大善!既能疲敵,亦可探其虛實,尤其是聯軍內部之情弊,至關重要!奉孝,此事便全權交由你去安排調度!” “嘉,領命!”郭嘉拱手,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下,是冰冷的殺機與智珠在握的自信。
    是夜,月黑風高,濃厚的烏雲徹底吞噬了星月之光,渭水兩岸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唯有河水奔流的咆哮聲愈發清晰。凜冽的河風呼嘯著,卷起沙塵,完美地掩蓋了細微的聲響。
    子時剛過,北岸西涼聯軍大營,除了零星幾點巡邏兵舉著的、在風中明滅不定的火把,以及中軍大帳馬超那裏依舊亮著的燈火,他興奮難眠,正在擦拭心愛的虎頭湛金槍……
    大部分營區都已陷入沉睡,白日的興奮與疲憊讓這些羌胡士兵睡得很沉。
    突然! “咚咚鏘!咚咚鏘!” “殺啊——!踏平敵營!” 東麵營寨外不遠處,驟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和數百人齊聲的呐喊!同時還伴隨著幾十支拖著橘紅色尾焰的火箭,“嗖嗖”地射入營中,點燃了幾頂倒黴的帳篷和一堆草料,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和驚呼。
    “敵襲!敵襲!” 營內頓時一片大亂,剛剛入睡的羌胡士兵被驚醒,慌忙抓起兵器,衣衫不整地衝出帳篷,驚疑不定地望向漆黑的東麵。
    馬超也被驚動,提槍衝出大帳,怒喝道:“慌什麽!小股敵軍騷擾!各部守住崗位,不得妄動!” 他判斷這是魏軍的疲敵之計。
    然而,就在聯軍注意力被東麵吸引,剛剛稍微平息下來不久。 “嗚——嗚嗚——嗚嗚——” 西麵又傳來了淒厲的、如同鬼哭般的號角聲,緊接著是金屬猛烈撞擊的刺耳噪音,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集結衝鋒!
    剛剛躺下的聯軍士兵不得不再次爬起來,緊張地望向西麵。 如此反複,每隔小半個時辰,魏軍的騷擾就從不同方向、以不同方式出現,時而呐喊,時而鼓噪,時而放火,時而隻是弄出巨大的噪音。整個西涼聯軍大營,一夜之間被折騰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幾乎所有士兵都沒能睡個安穩覺,精神疲憊不堪,咒罵聲此起彼伏。
    馬超更是氣得暴跳如雷,幾次想要率兵衝出營去追殺這些“老鼠”,卻被相對謹慎的韓遂勸住,擔心黑暗中埋伏。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營中士氣因疲憊和煩躁而悄然下滑。
    而郭嘉派出的精銳小隊,則如同暗夜中的幽靈,在完成騷擾任務的同時,果然有所斬獲。一支小隊成功伏擊了聯軍一支五人巡邏隊,生擒三人;另一支小隊更是運氣極佳,摸到了一個偏僻的取水點,逮住了一名落單的、似乎是某個羌王迷當部下小頭目的人物。
    天色微明,騷擾停止。疲憊不堪的西涼聯軍士兵終於得以喘息,營中鼾聲四起。
    而南岸魏軍中軍大帳內,燈火再次通明。郭嘉親自參與了連夜審訊。那幾個普通哨探所知有限,隻證實了聯軍糧草由韓遂部負責押運看守,囤於大營後方十裏一處山穀中,守軍似乎不算太多。而那個羌人小頭目,在郭嘉一番連哄帶嚇之後,終於吐露了一些更有價值的信息。
    “……迷當大王……其實,不太想打硬仗……他更喜歡搶了東西就走……這次是馬超將軍許諾了成都的財富和女人……韓遂將軍……他,他好像私下裏抱怨過,說馬超太衝動,會害死大家……還說過……說什麽‘鶴唳相爭,漁人得利’……小的,小的就聽到這些……”
    消息迅速匯總到了劉湛那裏。
    劉湛看著郭嘉,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奉孝,看來,你的判斷完全正確。馬超聯軍,並非鐵板一塊。” 郭嘉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晃著酒壺,嘴角勾起一抹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主公,馬兒再能跑,韁繩若是攥在幾個心思各異的人手裏,他也跑不遠,還容易把自己絆倒。如今,韁繩的縫隙,我們已經找到了……”
    一個利用馬超性格弱點、離間其與韓遂、迷當等部關係,甚至可能伺機劫掠其糧道的初步計劃,開始在劉湛、郭嘉以及聞訊趕來的諸葛亮的共同謀劃下,逐漸清晰、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