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還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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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可惜的是今天路明非沒法包夜。
    他還得回去跟叔叔嬸嬸報信,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總要匯報上去。
    薑枝想想就覺得這件事還真有意思,路明非跟她分析過嬸嬸的心理,但其實小路同學也分析不明白什麽,他要是能分析明白嬸嬸的心理這些年也不至於混這麽慘了,家庭地位還不如條狗高。
    薑枝倒是能分析出來點東西。
    毫無疑問路明非的叔叔嬸嬸對他不咋地,明明路明非遠在國外的父母每年都會給他們寄來一筆可觀的生活費,但這筆錢幾乎全都被他們扣下來改善生活了。得益於此,那對夫妻在本地混的居然還風生水起,薑枝猜路明非那個小胖子表弟之所以能上得起仕蘭這所貴族中學,還得了個“澤太子”的諢號,靠的也是路明非那筆生活費。
    可路明非本人呢?
    他能拿到手的錢都是從叔叔嬸嬸指縫裏漏出來的一丟丟,有時候窮得連網都上不起。叔叔嬸嬸隻能保證他有學上,餓不死,有地方睡覺,除此之外他們一概不理。
    路明非的叔叔是個好虛榮要麵子的中年人,在外麵人模人樣一到家就要虎踞陽台,妻管嚴厲害,當家做主的一直都是嬸嬸。
    能決定路明非待遇的也正是嬸嬸。
    於是薑枝猜小路同學那位嬸嬸多少對路明非老媽有些怨氣,至於怨氣出自哪兒她不清楚,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嬸嬸跟路明非老媽不對付,可她又奈何不了路明非老媽,倒黴的就是路明非了。
    桀桀桀,治不了你媽,我還治不了你路明非麽?
    倒黴孩子就這樣被遷怒了。
    再加上,按路明非的話來說,嬸嬸之所以給他一筆錢讓他申請國外的大學,是因為她需要路明非替她兒子探路?路鳴澤那小胖子成績雖然還看得過去,但絕對上不了她常掛在嘴邊的那些個名校。這年頭棄考出國也算有麵子,偏生上大學是一輩子的事,嬸嬸不願意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去趟那片不知深淺的水。
    這時候她就想起了路明非——或許也隻有這種時候她才能想起路明非這衰仔。
    你滴,前麵探路滴幹活!
    嬸嬸拿刺刀對小路同學比劃兩下,凶神惡煞喊一聲,小路同學就果斷從了。
    所以嬸嬸對路明非此行的結果心理很矛盾呐!
    她既希望小路同學能通過——沒道理隻會打遊戲的路明非能通過她那寶貝兒子路鳴澤通不過;可她又不願意小路同學隨隨便便就通過了,她對路媽有怨氣,當然也不願意路明非生活過得很如意。
    這麽一想小路同學自覺麵試無望倒是件好事,嬸嬸不用繼續糾結,小路同學也能像死豬一樣爽睡了。
    想到這兒薑枝無聲笑笑,搖了搖頭。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小路同學家是這樣,其實她家裏也差不多。
    好消息是她早就跟那倆人劃清界限了,那倆人也不再會來煩她……
    剛想到這兒,兜裏手機忽然叮鈴鈴響了起來。
    薑枝從兜裏掏出手機,隨意掃了眼,有些意外。
    “喂,”她還是接了電話,“怎麽了老媽?找我有什麽事?”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情微妙,莫名想要歎息——明明不都已經去擁抱了新的生活麽?現在又回過頭來是怎麽回事?
    “枝枝……”電話那邊的女聲忐忑,倒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在向家長檢討,沒話找話,“你……你吃飯了麽……”
    “吃了,你呢?”薑枝側目,看了眼桌上網管還未來得及收走的泡麵桶。
    “我也吃了。”
    “嗯,”薑枝點頭,“吃了就好,好好吃飯,你的胃一直不好,就是不願意好好吃飯鬧的。”
    “嗯……”
    電話那邊的女人似乎想說什麽,但一直沒有開口,薑枝猜女人大概率是覺得對不起自己,可把她從小拉扯到大的也是女人,她倒真沒覺得女人有多對不起自己。
    隻是不愛。
    因為不愛,所以都錯。
    爹媽那輩人之間的感情爛賬薑枝管不了也懶得管,偶爾想想她都頭疼,但女人這麽晚了突然給她打電話,就算用屁股想想也不可能隻是為了問問她有沒有吃飯。
    恰巧此時旁邊的哥們忽然狼嚎起來,眼珠子都恨不得凸出來,盯著電腦屏幕:
    “我草我出了!奧的灰燼!我出辣!”
    一狼叫,群狼應和。
    “畜生!你出了什麽?不許出!”遠處有人探出頭來。
    “我叼你的,你該死啊!”還有人活動起手腕要大義滅親。
    “我的呢我的呢?”當然也不缺討飯的。
    經常來這兒上網的大多是熟人,不是朋友勝似朋友,朋友出了貨當然得來湊個熱鬧,於是一時間薑枝周圍沸反盈天,各路人馬齊聚,大多是出貨那位仁兄同一工會的。
    狼群把薑枝包圍了……當然說是哈士奇群可能更恰當些。
    嗷嗷嗷嗷,哈士奇叫聲此起彼伏。
    狗叫聲太吵,電話那邊的女人當然也能聽見,她的聲音焦急起來:
    “枝枝你那兒怎麽這麽吵……你又去網吧了?不是說好以後不去網吧了……網吧那麽亂,你是女孩子,你……”
    薑枝翻了個白眼。
    她心想那男人不也對你說過他會愛你一輩子?那你們倆是怎麽淪落到這田地的?
    所謂諾言啊,本來就是不可靠的東西。
    當然這話她隻在心裏說說。
    “這就準備回去了,放心,我沒事。”她麵不改色撒著謊,“今天剛參加了個外國學校的麵試,參加完我尋思沒事幹才來網吧坐會兒。”
    她心說外國學校的麵試總能分散你的注意力了吧?老惦記那個網吧幹什麽玩意兒?放心吧你閨女我在網吧可比在外麵安全多了,這兒遍地都是你閨女的小弟呢。
    這時候旁邊的哈士奇群中心忽然有人哀嚎起來,是剛剛出貨那哥們——
    “我草啊!我鳳凰呢!?團長你在做什麽團長……你他媽把我貨毛了?!有種你他媽別跑!”
    網吧裏瞬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薑枝瞥了眼那群上躥下跳的哈士奇,無聲地笑笑。
    這時候電話裏再度響起女人的聲音,似乎在猶豫些什麽:
    “其實……我今天給你打電話,就是想說這件事……”
    “那場麵試其實是你……你叔叔他托人安排的,來麵試的考官應該也跟你說了吧,你跟其他候選人不一樣,你有免試資格,隻要你願意,就能去外國讀書……”
    薑枝愣了一愣。
    叔叔……麽?
    男人跟女人離婚之後確實該組建起新的家庭,於是她就成了那個多餘的。雖然她也沒什麽意見,倒不如說反而解脫了,起碼那倆神人各自開始新的生活之後就不會再把她當戰場繼續拉扯。
    男人那邊跟她做過親子鑒定,結果不太理想,薑枝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是女人不知道在哪兒拈花惹草懷上的野種。最開始他還念著點舊情,畢竟過去十八年裏的感情做不得假,薑枝又很懂事,隻要她跟他他倒也不是不能把薑枝當親生女兒對待。
    前提是薑枝跟他。
    奈何薑枝誰都不想跟。
    忠誠不絕對那就是絕對不忠誠啊,男人失望至極,心灰意冷,幹脆和薑枝這個野種斷了聯係。
    女人倒是不願放棄她的親生骨肉,三番兩次聯係薑枝,想接薑枝過去一起生活。她還跟薑枝說,她的新丈夫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不在乎薑枝的父親是誰,隻要她來就把她當親生女兒,他甚至願意為了薑枝不再讓女人生育。
    可這種話聽聽就好了。
    就像你去外麵吃飯,吃完服務生湊上來,眼巴巴低聲下氣說先生能不能耽誤您一點點時間?放心不會浪費您太多時間的,請問您覺得我們的菜怎麽樣好吃麽我們的服務還貼心麽……
    一般人都很難拒絕吧?看在服務員態度這麽好的份上大概率會說一句菜品還可以服務也不賴。
    薑枝心說老娘你就是那個服務生啊,那位叔叔不僅是看你可憐,還圖謀你身子呢,那他能不說好話嗎?不說好話你又怎麽會心甘情願上他的鉤?
    這些話她還是沒說出來。
    大人的事,從來都不需要小孩子插嘴那麽多。
    “原來是這樣,”她裝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我說怎麽考官對我說你有麵試資格呢,原來是叔叔安排的。”
    “嗯……”女人話裏的緊張幾乎要溢出來,“所以你要不要去國外上學?學費你不用擔心的,你叔叔願意給你出。”
    薑枝忽然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
    那位素未謀麵的叔叔看來還真挺對女人上心?他大概是真的愛她,但又不想讓她這個不知道是哪兒來的拖油瓶介入他倆的生活,索性拿出一筆錢來,讚助她去國外上學。
    這樣山高皇帝遠,她也介入不到他倆的生活裏去了,所以這分明是個暗示啊,隻是女人太笨,沒聽出來——
    拿上錢,然後滾。
    以後別出現在我們麵前。
    薑枝忽然無聲地笑笑。
    真不賴,看來女人離開她之後也算得到幸福了吧?
    “再說吧。”她鬆開鼠標,垂下眸子,盯著電腦桌麵發呆,“我準備回去了,你也早點睡覺,你身體不好,要好好吃飯啊……老媽。”
    說完這句話,她掛斷了電話。
    其實這句話也是謊話,她沒打算走,她今晚還得一個人在網吧通宵,路明非把錢付過了不玩豈不是浪費?
    於是她重新振作起來,準備打開CF去大殺四方。
    這時QQ忽然閃了閃,是路明非給她發來了消息——
    隻有短短一句話:
    “我草我過了!”
    薑枝盯著這條信息發了會兒呆,嘴角慢慢翹起,打字:
    “那不賴。”
    她想……那還真不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