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解劍台,解不下我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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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三,武當山,天光澄澈,萬裏無雲。
    春日暖陽灑在巍峨山道上,分外秀麗。
    陸九淵拾級而上,一襲天青雲錦袍纖塵不染。
    孤鴻劍並未懸掛腰間,而是隨意地提在手中,沒有劍鞘,一抹銀光,很怪,很惹眼。
    解劍岩前,氣氛肅殺,八名身著灰色道袍的武當弟子按劍而立,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為首的是一名青年道士,麵容方正,眼神銳利,正是武當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石雁掌門座下弟子七弟子荀全安。
    由不得他們不凝重,劍存鞘中,是和平,劍鋒露於外,這是殺氣衝天。
    今天是掌門人傳位大典,江湖名宿,泰山北鬥,都是座上賓,若是出了事情,丟的是整個武當的人。
    荀全安一步踏前,攔在路中,聲音沉凝,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武當重地,解劍岩前,請陸劍聖依規解劍!”
    陸九淵腳步未停,目光甚至未在荀全安身上停留,依舊望向那雲霧繚繞的上清宮方向,淡淡道:
    “武當規矩,解的是凡鐵俗器。孤鴻非俗鐵,陸某亦非俗客,此劍,不解。”
    “放肆!”一名年輕弟子按捺不住,厲聲喝道:“解劍岩乃祖師所立,武當聖地,江湖共尊,豈容你……”
    “噤聲!”荀全安抬手止住師弟,眼神卻更加凝重地盯著陸九淵提劍的手。
    那手穩定得可怕,仿佛與那柄名動天下的孤鴻劍融為一體。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心頭悸動,再次開口,語氣更沉:“陸劍聖,規矩便是規矩。
    今日乃本門掌門傳位大典,四方賓客雲集,皆遵此例。
    還請陸劍聖莫要讓我等為難,也莫損了武當與劍聖的顏麵。”
    陸九淵終於停下腳步,目光緩緩落在荀全安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深邃得如同寒潭,直透人心底。
    “此劍,乃天外神兵,陛下禦口親封,見官不拜,入朝不趨,四品以下,先斬後奏。
    陸某持之入皇宮,見皇上,無人能攔,莫非皇宮去得,上清宮去不得?”
    “這……”荀全安不敢說話了,若是阻止,豈不是說上清宮的規矩比皇宮更大?
    “讓開!”
    荀全安隻能讓開道路,眼睜睜的看著陸九淵持劍上山。
    “劍鬼,他太過分了!”有弟子怒氣衝衝的說道。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上去通知掌門師尊,陸劍聖,上山了!”
    “是,師兄!”那弟子抱拳,匆匆往山上跑去。
    “師兄,又來了一個!”有武當弟子指著下麵說道。
    一位白衣人,抱著他那柄聞名天下的烏鞘長劍,正一步步踏階而上。
    他步履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與這山勢融為一體。
    白衣勝雪,麵容冷峻如冰雕,正是劍神西門吹雪。
    荀全安心頭猛地一沉,感覺頭皮發麻。
    一個陸九淵持劍闖山已是天大麻煩,如今又來了一個煞星西門吹雪!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踏前一步,攔在石階中央,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西門莊主,留步!武當解劍岩前,請莊主依規解劍!”
    他特意加重了“規”字,目光緊緊鎖在西門吹雪懷中那柄烏鞘長劍上。
    西門吹雪腳步未停,甚至目光都未偏移,依舊平視著前方雲霧中的上清宮簷角,仿佛攔路的荀全安與武當眾弟子不過是路邊的草木山石。
    直到荀全安幾乎要忍不住再出聲時,西門吹雪才淡淡開口,聲音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他,陸老九,”西門吹雪的下頜朝著陸九淵消失的山道方向微不可察地一點,“能帶劍上去。”
    他的目光終於緩緩垂下,落在荀全安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更令人心頭發寒。
    那是一種純粹的、剔透的、洞穿一切表象直達本質的漠然。
    “為何我不能?”
    這反問輕飄飄的,但那按住劍柄的動作,卻讓所有人心中凜然:
    “莫非是他的劍利,我的劍不利乎?”
    這句反問,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瞬間讓山道上的空氣凝固了。
    他那按在烏鞘長劍劍柄上的細長手指,穩定得如不變的磐石,指節微微凸起,寶劍似乎隨時都能出鞘。
    荀全安隻覺得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劍意撲麵而來,比他麵對暴怒的師尊石雁時更甚!
    他身後的七名師弟更是臉色煞白,握劍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幾乎要把劍柄捏出水來。
    他們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冰冷觸感,仿佛西門吹雪的目光掃過,便已在他們咽喉上留下了一道無形的劍痕。
    冷汗順著荀全安的鬢角滑落,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隻覺得嗓子已經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陸九淵的劍,有皇權背書,是禦賜特權,雖霸道,尚在“理”中。
    而西門吹雪此刻散發出的,是純粹的、赤裸裸的殺意!是自己的力量!是強橫的劍法!
    他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的劍本身就是理由,他的意願便是規矩!
    荀全安毫不懷疑,隻要自己再說一個“不”字,或者有任何阻攔的動作,下一刻,西門吹雪懷中那柄烏鞘長劍便會化作一道催命的寒光。
    他或許能擋下一劍?兩劍?但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死,他身後的師弟們也會死,而西門吹雪,依舊會持劍上山,無人能阻。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規矩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可笑。
    時間仿佛停滯了數息,每一息都漫長如年。
    荀全安的身體微微顫抖,最終,還是舉起手掌,向側後方退後一步。
    側過身,讓開了道路。
    他沒有說話,隻是這個動作,已經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屈辱和無力。
    西門吹雪的目光掃過荀全安蒼白的麵孔和那微微顫抖的手掌,沒有再看那些如臨大敵、卻又被無形劍意壓得幾乎窒息的武當弟子一眼。
    腳步抬起,落下,沉穩依舊。
    一步步拾階而上,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上清殿方向的石階拐角。
    直到那抹刺眼的白徹底消失在視野裏,荀全安才像踉蹌了一下,後背的冷汗早已浸透道袍,緊貼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師…師兄……”一名年輕弟子聲音發顫。
    “快!”荀全安猛地回過神,聲音嘶啞急促:“快!再上去一個!告訴掌門師尊!
    西門吹雪也持劍上山了!攔不住!根本攔不住!”
    三清殿內,觀禮台前。
    春日晴好,武當山巔風光壯麗。
    各派掌門、江湖名宿依序落座,談笑風生,氣氛莊重而熱烈。
    隻待吉時一到,石雁道長便將掌門之位正式傳位。
    鐵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飛、高行空、巴山小顧、鷹眼老七,等一眾人各自落座,身後同樣有人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