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人間再無李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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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尋歡倒在鐵傳甲懷中,麵如金紙,唇瓣泛著駭人的青紫色。
    鐵傳甲虎目含淚,一身童子功內力毫無保留地渡入李尋歡體內,卻如泥牛入海,隻能勉強護住他心脈一絲溫熱,難以驅散那蝕骨的奇寒。
    陸九淵緩步上前。
    鐵傳甲立刻如臨大敵,將李尋歡護得更緊,周身肌肉繃緊,宛若一頭護主的巨熊。
    陸九淵卻並未出手,走到李尋歡身邊才停下。
    他伸出手,並非攻擊,而是探向李尋歡的懷中。
    鐵傳甲欲要阻攔,卻被陸九淵一個淡漠的眼神製止,那眼神裏沒有殺意,但僅是一個眼神就讓他幾乎動彈不得。
    陸九淵的手從李尋歡懷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似乎剛寫完不久的冊子。
    封麵上空無一字,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便是名動天下的小李飛刀秘籍。
    他拿著秘籍,目光再次落在李尋歡臉上。
    “還有什麽想問的?”
    “你真的是上官飛嗎?”李尋歡緩緩的問道:“我不覺得上官金虹,能夠有你這樣的兒子。”
    “陸九淵是陸九淵,也可以是上官飛。
    但上官飛,不是陸九淵!”陸九淵淡淡的說道。
    “原來如此!”李尋歡扯扯嘴角,輕笑了一下,手顫抖著,終於摸到了腰間的酒壺。
    那隻是一個普通的錫製酒壺,卻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與這個冰冷世界最後的一點溫暖聯係。
    他試圖拔開塞子,但手指僵硬,幾次未能成功。
    陸九淵看著他,片刻後,伸出手。
    平靜地接過酒壺,拔開塞子,然後,遞還給李尋歡。
    李尋歡微微一愣,青紫色的嘴唇扯出一個極其微弱的、近乎虛無的笑。
    他接過酒壺,艱難地仰頭,灌下一口。
    烈酒入喉,帶來的卻不是往日的灼燒與麻醉,而是一股針紮般的刺痛,
    隨即那點微弱的暖意迅速被體內的徹骨奇寒吞噬殆盡。
    “咳咳……”他又咳起來,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帶著冰碴的寒氣。
    他也將酒壺遞向陸九淵。
    陸九淵看著他,沒有猶豫,接過酒壺,同樣仰頭飲下一口。
    酒很烈,是李尋歡一貫喝的那種最劣質也最燒喉的燒刀子。
    就在這時,山穀入口處傳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以及一聲帶著哭腔的、嘶啞的呼喊。
    “李大哥!李大哥!”
    一個穿著紅衣裳、梳著大辮子的姑娘奔來,臉上滿是焦急,正是孫小紅。
    她的身後,跟著步履沉重、麵色沉重的孫駝子。
    孫小紅一眼就看到倒在鐵傳甲懷裏、麵無人色、渾身散發著寒氣的李尋歡,
    頓時嚇到,撲到近前:“李大哥!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
    孫駝子快步跟上,看到李尋歡的模樣,又看到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陸九淵,眼中閃過深深的忌憚與悲憤。
    他蹲下身,探查了一下李尋歡的狀況,臉色更加難看。
    “李……李探花……”孫駝子的聲音幹澀無比,帶著一種難以啟齒的沉重。
    李尋歡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他那雙原本因寒冷而有些渙散的眼睛,努力聚焦看向孫駝子,嘴唇翕動,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孫小紅猛地抬起頭,淚水洶湧而出,她看著李尋歡,又猛地轉向孫駝子,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李大哥……詩音姐姐……詩音姐姐她……”孫小紅的聲音有點兒悲傷:“你走後不久……她……她自盡了!”
    “嗡——”的一聲,李尋歡的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所有的寒冷、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變得毫無意義。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顏色。
    他看著孫小紅一張一合的嘴,看著孫駝子沉痛地閉上眼,卻聽不見他們後麵又說了什麽。
    孫小紅顫抖著,從懷裏取出一封折疊好的、似乎被淚水打濕過的信箋,遞到李尋歡僵硬冰冷的眼前。
    “這……這是詩音姐姐留下的……遺書……”
    李尋歡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著,幾乎用盡了靈魂裏最後一絲氣力,才勉強抬起手,觸碰到了那封信。
    他沒有立刻打開,隻是握著它,仿佛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抽搐。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目光移向陸九淵。
    陸九淵也正看著他,眼神依舊平靜,但那平靜之下,似乎也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波瀾。
    李尋歡的嘴角,忽然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
    那不是笑,那比世界上最痛苦的哭泣還要悲愴千萬倍。
    他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結局。
    他所有的犧牲,所有的退讓,所有的痛苦,最終換來的,是這個結果。
    林詩音用死亡,回應了他的一生,也回應了這荒唐而殘酷的命運。
    遺書上寫了什麽,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無外乎是“對不起尋歡”,“對不起小雲”,“願以死贖罪”……
    每一個字,他都早已替她想好,也早已在自己的心裏刻了千萬遍。
    他的一生,就像一個早已寫定了結局的戲本,而他,隻是按部就班地演到了最後這一幕。
    他的身體不再顫抖了,那極致的寒冷似乎麻木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隻是看著陸九淵,用盡最後的力氣,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或許,對於活得太苦太累的他來說,死亡,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陸九淵沉默地看著他,看著這個一生都被情義與痛苦折磨的男人,走到了他命運的終點。
    從懷裏掏出一個冊子,塞到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