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周愷皺起眉，在櫃台上敲了兩下。
    “哦哦哦！我在！”
    小姑娘猛地驚醒，手上一軟，上半身差點栽下來。
    她臉頰通紅，尷尬道：“結賬是吧……哪桌？”
    周愷平淡地說道：“B6。”
    “你們不是十一點半下班嗎？這才十點多，怎麽困成這樣……”
    姑娘胸口別著不鏽鋼工號牌，名字是楚思雯。
    楚思雯滿臉窘迫：“抱歉，抱歉……我實在太困了。”
    “求你別投訴我……真的很抱歉！”
    她眼角餘光瞥見主管就在不遠處，嚇得雙手合十，對著周愷連連作揖。
    周愷當然不會幹那種事，點頭道：“不會，結賬吧。”
    “行……B6，一共二百一十九，現金還是掃碼？”
    “掃碼。”
    “滴”的一聲，周愷付了錢，轉身去找盧燕。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他身邊擦過，梔子味的花香拂麵而來。
    周愷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
    那個女人也正在看他。
    透過精致的半框眼鏡，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上。
    周愷確定這是個陌生人，為那張無可挑剔的臉驚豔了一瞬，便迅速移開了視線。
    但那個女人呢。
    她沒走，反而閑閑地靠住椅背，指尖在手臂上敲著節拍，盯著周愷的眼神，像貓看一隻笨拙的倉鼠。
    頭腦清明之下，周愷感官敏銳，女人的視線好似有質量一般，使得周愷背後的汗毛聳立。
    “小愷……小愷。”
    盧燕忽然從後麵抱住周愷的胳膊，含糊不清地嘟囔：“這破餐館冷氣開得跟冰窖似的，凍死我了，回家啦。”
    周愷知道她自己走不了路，便由著她掛在自己身上。
    “行，我打車送你回去。”
    “不許吐我身上。”
    周愷警告了一句。
    盧燕哼唧著：“你那破衣服值幾個子？弄髒了我賠……”
    兩人依偎著，再次從那個女人身旁走過。
    這一次，那個女人沒有再投來探究的視線，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
    周愷攙著盧燕，按了下樓的電梯。
    安全通道半開的防火門後，幾句斷斷續續的話飄了出來。
    其中一個聲音，正是前台那個叫楚思雯的姑娘。
    她語氣裏滿是委屈：“……我都懷疑有人紮我小人了……”
    “連著兩天，一模一樣的噩夢。”
    “每晚都睡不好，白天困得要死，怎麽辦啊……”
    周愷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下意識回頭。
    那個戴半框眼鏡的女人的半張臉，隔著鏡片，正對著他。
    ‘是無夢。’
    周愷瞳孔驟縮。
    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趕緊走，免得黏上。’
    ……
    無夢組織的人，目的到底是什麽？
    一個疑似同樣被夢魘追逐的人，也被無夢盯上了？
    周愷越發覺得，現實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
    下了樓，攔下一輛出租車。
    周愷輕聲道。
    “師傅，去安卓小區。”
    十幾分鍾後，出租車在市中心一個老舊小區的東門停下。
    發際線堪憂的中年司機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吹著口哨，油膩地打趣：“小夥子，這妹子看著真潤。”
    周愷眼神一冷，懶得廢話：“滾！”
    恍惚間，司機隻覺得有一種異樣冰冷的氣息從周愷身上騰起。
    他訕笑一聲，一腳油門，車子竄了出去。
    周愷扛著盧燕上樓。
    好像從幾個月前開始，老姐就沒和盧燕一起住了。
    現在盧燕是獨居。
    和以前一樣，盧燕家的門鎖密碼，她自己可能忘了，但周家姐弟絕對記得。
    開門，把盧燕扔到沙發上，扯過一條薄毯蓋好。
    周愷直接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閉目冥想。
    現在是十一點出頭，距離進入夢魘，還有一點時間。
    而他已經很累了，便不打算再額外做些什麽……當然，指練習技能。
    ……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手機鬧鍾帶著微弱的電擊感震動起來，周愷睜開了眼睛。
    這種電擊據說會影響手機鍵盤的壽命，但有幾個牌子卻偏執地堅持使用。
    周愷用的，就是其中之一。
    餘光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盧燕，周愷輕聲道。
    “載入夢魘。”
    比起在家裏的幾次，這次進入夢魘的過程格外痛苦。
    意識被粗暴地拽出身體，像掛在船錨上，在粘稠如柏油的濃霧裏反複抽打。
    每一次將要落地，又被無形的力量扯向高空。
    天旋地轉。
    這種令人頭暈目眩的過程持續了許久，周愷背後一熱，感受到了熟悉的壁爐火光。
    在睜著眼的狀態下，再次睜眼。
    周圍的濃霧轟然散去。
    【歡迎回來，月輝蘭正在苗圃裏萌發新芽】
    苗圃的對話框穿透幾米厚的土壤，飄到周愷身邊。
    在火光與冥冥中幽銀色光輝的籠罩下，周愷的疲倦與不適開始被緩慢地清除。
    壁爐中燃料的耐久還有三十七分鍾。
    這次，周愷不打算一次用完……
    在明夜的強製征召中，十幾二十分鍾的光明，或許能派上大用場。
    五分鍾後，周愷恢複得差不多了。
    侵蝕進度沒什麽變化，看來補回一條命後，再想繼續補，需要些猛料。
    書房那扇窗戶透著一股不安的氣息，周愷沒有貿然靠近。
    二樓以及更上麵的區域，現在還不是探索的時候。
    周愷下到地下室看了看。
    那扇紅色的門沒有出現，地下室裏安靜得可怕。
    散發著幽銀色光芒的月輝蘭芽，在泥土中緩緩生長。
    看樣子，距離成熟還需要很長時間。
    被雜物堵死的地洞沒什麽異狀，至少現在，不會有什麽東西從那爬出來。
    “明夜……一定要活下去！”
    周愷攥緊了拳頭，回到壁爐旁。
    “脫離夢魘！”
    ……
    然而當周愷回到現實的瞬間……他，窒息了。
    有什麽東西，正死死地扼住他的脖頸！！
    喉骨咯吱作響，窒息感足夠致命。
    周愷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但下一秒，他用盡全力，將自己的雙手猛地楔入脖頸與那雙鐵鉗的縫隙。
    哢！
    一聲脆響。
    周愷猛地睜開眼。
    他正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站著，俯視著沙發上的盧燕。
    而那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抬起，懸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