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薄霧籠罩，三人的神情開始詭異地變幻。
    先是掙紮，眼球在眼皮下瘋狂轉動；然後是抗拒，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接著是適應，身體逐漸平靜下來……
    直到最後，化作一種指向周愷的病態的狂熱。
    “主人。”
    魏豹那張削瘦的臉最先抬起，眼神空洞而虔誠。
    緊接著是胡源……唯獨情報中寫明心性最差的羅通，卻遲遲沒有開口。
    “不像控製成功的樣子。”
    周愷拔出大劍，劍鋒橫在羅通的脖頸前，仔細觀察著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肉。
    如果控製失敗，那就地斬殺便是……但觀察了半天，周愷發現，羅通似乎也成功了。
    不過，周愷還是不放心。
    他歎了口氣，手腕一抖，劍鋒便幹淨利落地斬下了羅通的首級。
    羅通至死，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不管他的武道之路是否就此終結，也遑論那在失敗中捶打出的意誌，能迸發出怎樣不屈的光輝。
    人，得活著才行。
    但現在，他死了……任何與他相關的故事線，都戛然而止。
    ……
    “胡源，我特意留著你，沒讓你受傷。”
    “淩晨四點前，西山酒店附近所有的監控都是關閉的。動用你所有的能力……該收屍的收屍，該送醫的送醫。”
    周愷單手提著劍，愜意地陷進真皮沙發裏，那雙閃爍著紅芒的眼睛，如同深淵反射出的凝視般盯著胡源。
    胡源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被周愷一個擺手動作打斷。
    “我不需要阿諛，也厭惡奉承。”
    “我隻需要你做事，去吧。”
    胡源沉默了，他低下頭，恭敬地點了點頭，迅速轉身開始忙碌起來。
    他早就預約好的清道夫們及時登場，但就連這些專業處理屍體的人都感到奇怪……
    為什麽，今天需要清理的，是西山酒店自己的大本營？
    魏豹被送醫。
    靠著他自己的積蓄，再加上胡源的人脈，足以治好他身上的傷勢。
    赤星的醫療技術足夠先進，那種足以讓羅通武道之路斷絕的重傷，其實完全可以治愈。
    但，那需要特殊的渠道，更需要羅通傾家蕩產的天價醫療費。
    做完這一切，時間才剛過三點。
    胡源主動交代了自己的一些安排，提到了邱平身上藏著的新型二級強化藥劑。
    他還把自己那幾張不記名的儲蓄卡，雙手奉到了周愷麵前。
    他個人的現金積蓄，足足有七千多萬，這筆錢，足夠周愷一輩子不愁吃喝了。
    “洗幹淨了再給我。”
    周愷掃了一眼那幾張黑色的卡片，眼神微動，卻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巨款衝昏頭腦。
    胡源聞言一愣，隨即從卡片中抽出一張純白色的卡，恭敬地說道：“我可以把這張卡設置為西山酒店的員工卡，以工資的形式定期向內轉賬。”
    “按照以往的經驗，每月轉賬金額在五萬以下，都不會引起注意。”
    這個人……警惕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胡源心中暗自琢磨，自己當初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要去謀殺這種怪物……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把他當一回事。
    直到對方摧枯拉朽地殺上門來，把酒店的人員屠戮近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周愷的可怕……
    胡源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處在被催眠的狀態，但他無法反抗。
    萬事以周愷為先，已經成了他刻在靈魂裏的行為準則。
    “五萬麽……夠用就行。”
    周愷的情緒沒什麽波動。
    隻要他願意承擔被相關部門盯上，過早暴露在某些他不想接觸的群體麵前的風險，他大可隨意揮霍。
    不久前還求之不得的金錢，現在忽然唾手可得……
    周愷內心深處，那屬於平凡人的一麵，漸漸感到一陣空虛。
    “錢多錢少，終究是外物，活下去才是根本。”
    比起拿到更多的錢，他發現如今更能驅動自己的目標，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變強，在夢魘中找到安寧，甚至，徹底征服夢魘……
    還真是世事無常，不久前，他還是個想著實現財富自由的大學生。
    陷在沙發裏，周愷沉思良久。
    隨後，他緩緩閉上眼睛：“該入夢了。”
    ……
    “我真是個出生啊。”
    黃璋刪去了楚思雯記憶中的夢魘生存守則，備受良心譴責的他，此刻正在天台吹風。
    七月的南方晚風，濕熱溫吞，讓他昏昏沉沉。
    但他心中的那根弦卻始終緊繃著，他在等楚思雯的死訊。
    隻要她死了，西山市絕大部分人的生活，就不會被破壞，不會有任何變化……
    他備受煎熬的這個過程，也會就此終結。
    “她再也不會痛苦了。”
    樸孝尹不知何時走到了黃璋身後，兩人一同扒著天台冰冷的欄杆，俯瞰著腳下寂靜的馬路。
    黃璋忽然開口：“小尹，你知道嗎……我最初加入無夢的時候。”
    “我以為，我們是要鑽進夢魘裏，暴揍那些怪物，把夢魘從人的腦子裏徹底驅逐出去。”
    “但是我們現在幹的這些事……”
    樸孝尹接話道：“差得太遠了。”
    “但……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他異常的冷靜，深呼吸著潮濕的空氣，臉上竟然沒有一滴眼淚。
    樓下，楚思雯家中。
    “二隊隊長丁三報告，現實夢魘感染者楚思雯，已於七月十六日淩晨三點十一分，心跳停搏，確認為自然死亡。”
    丁三對著電話，沒有波瀾地匯報著。
    電話那頭，副局長鄭文的聲音傳來：“很好，我代表西山市的人民感謝你們……你們做的不錯。”
    丁三的氣息有那麽一瞬間變得沉重，但她很快調整過來，冷靜地回道：“職責所在。”
    說完，丁三掛斷了電話。
    她開始依次撥通手機裏的號碼，分別叫來警察、法醫……將具體情況記錄成冊。
    如果有家人接手，屍體或許會被埋在公墓……或是運回老家。
    但楚思雯和張小東一樣，沒有家人。
    她們的屍體，最終會被運到焚化爐，在近千度的高溫中燒成一捧灰燼。
    如果運氣好，裝著她們骨灰的罐子還能在公墓裏分到一個位置。
    要是運氣差一點，就隻能一直存放在某個角落……直到某一天被當做無主之物清理掉。
    “長得倒是挺漂亮的，希望下次別再投胎到這個世界了。”
    丁三溫熱的手掌，輕輕貼在楚思雯冰冷的臉頰上。
    所有人都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麵對著這具年輕而冰冷的屍體。
    也隻有在這時，丁三才會活得像個人。
    良久，連丁三也離開了房間。
    在關上門的那一刹那，她默默地道：“今夜，無事發生。”
    ……
    滴滴滴。
    手機突兀地響起。
    是李向前打來的。
    丁三右眼猛地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接通了電話：“喂，向前。”
    電話那頭，李向前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出現了……三姐！是蜃，蜃出現了！”
    “我不知道有幾隻，我們被困住了，三姐！我和牛隊他們全被困住了！”
    “西山酒店東邊……鑫輝藥業產業園！！！”
    “哢哢哢……”
    電話裏的聲音很快就變成了一陣陣極富規律性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哢聲。
    丁三攥緊了手機，她用盡全力控製才沒有把手機當場捏爆。
    “穩住，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