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衙前朱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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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 他貼著門扉沉聲喝問,嗓音卻繃得發顫。
    門外傳來馬老倌的粗啞聲:“小哥,前幾日沒讓收,今兒個補上!”
    高懸的心總算落回胸腔,緊接著隻覺一萬頭草泥馬在心頭狂奔,差點沒笑出聲:“不是吧!不帶這麽嚇人的!”
    門剛打開,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沈默差點沒把隔夜飯吐出來,五官都快擰成一團了。
    駝背老頭推著糞車徑直往院子裏闖。
    皺紋深壑裏嵌著世故,缺了門牙的嘴裏絮絮說著黑風山劫稅銀的傳聞。
    沈默攥緊衣角,掌心全是汗,生怕對方瞥見槐樹邊未及掩埋的痕跡。
    好容易等老頭離開,他潦草洗漱,摸出衣袋裏三枚大錢。
    晨光落進院子,卻暖不透昨夜的寒意。
    東臨巷的晨霧裹著青石板路,轉過巷口便是人聲鼎沸的東街。
    劉記包子鋪的白霧混著肉香撲麵而來,勾得他腹中雷鳴。
    劉大叔熟絡地遞上菜包肉包,油漬圍裙在蒸汽裏發亮:“默哥兒慢用。”
    沈默咬著包子,原身的記憶混著麵香漫上來 —— 這臨江縣的街巷,父親曾帶著他走過無數回,如今卻隻剩他揣著青牛紋玉佩,踏著晨光往縣衙去。
    路過仁心堂,半掩的門扉裏,王嬸正與采藥人比劃著藥草。
    看見他便放下手中的黃芪:“默哥兒臉色不好,可是夜裏沒睡穩?”
    他摸了摸袖口未及洗淨的草汁,笑著應道:“今兒去縣衙當差,順路跟您說一聲。”
    王嬸從櫃台底下掏出個小布包:“收著,金創藥粉,比衙門裏的管用。”
    帶著王嬸的關懷,沈默加快腳步往縣衙走去。
    剛到街口,突然一個熟悉的大嗓門打破了他的思緒:“嘿,沈老弟!可算把你盼來了!”
    張鐵牛抬手拍在沈默肩上,震得少年一晃。
    “走,領木牌去,咱壬組還等著新人呢!”
    他拽著沈默往縣衙走,袖口草灰味混著汗氣撲麵而來,補丁摞補丁的袖口甩得劈啪響,“木牌貼身藏好,進出衙門全靠它;捕快服穿髒了可得自己洗,別指望公役 —— 老子上個月追賊摔進泥坑,洗了三桶水才幹淨!”
    遠遠望見臨江縣衙,厚實的紅木大門上,銅釘被磨得光滑,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門兩側石獅子怒目圓睜,匾額上 “臨江縣衙” 四個大字蒼勁雄渾,似在訴說歲月滄桑。
    進得大門是一進堂,青石地麵寬敞明亮,牆上懸著律法條文與警示壁畫。
    正前方紅木公案上,文房四寶、驚堂木、卷宗整齊排列,後方 “公正廉明” 匾額格外醒目。
    兩側側門各有乾坤:左通文事差遣房,文職人員埋首公文,筆墨沙沙聲不斷;
    右入便是青石板道直通武事差遣房,左側捕快房傳來此起彼伏的 “殺 ——” 聲,混著兵器相撞的脆響。
    右側牢房偶爾晃出鐵鏈響。
    值班捕快將木牌和粗布捕快服塞進沈默懷裏:“行頭在包裹裏,刀別晃蕩,小心割著自己。”
    木牌上的雲雷紋硌著掌心,沈默忽然想起父親棺木裏那把斷刀,刀柄纏著的布條還留著血痂。
    換好衣服,沈默跟著張鐵牛往演武場走。
    剛跨過青石板門檻,兵器相撞的脆響便劈頭蓋臉砸過來。
    張鐵牛用胳膊肘頂了頂他腰間,湊得幾乎撞上他肩膀,粗啞嗓音混著唾沫星子噴過來
    :“瞧見練樸刀的大個子沒?周大力,去年徒手搏過野豬;那瘦子陳二娃,專會鑽狗洞摸賊窩 ——”
    話沒說完,陳二娃正繞著周大力打轉,木刀 “啪” 地掃向對方腳踝。
    周大力大笑一聲,石鎖 “咚” 地砸在地上,震得石板路發顫:“小崽子敢偷我下盤功夫?看老子掀了你!”
    兵器架旁,李小花短刃在指尖轉出銀弧。
    注意到沈默這個新人,她忽然開口:“陳二娃第三招收力太急,當心栽跟頭。”
    話音未落,陳二娃果然被周大力掃中手腕,木刀飛出三尺遠。
    她啐了口,衝沈默眨眨眼:“新人帶刀了?刀刃沒開鋒吧?王頭最煩咱們拿新刀耍威風。”
    正當沈默被眼前熱鬧的場景吸引時,突然,悶雷般的腳步聲碾過青石板。
    眾人手中兵器不自覺垂落,連呼吸都凝成了霜 。
    隻見王猛如鐵塔般立在場口。
    年近四十的他,捕快服被肌肉撐得緊繃如鼓,每踏一步,地上的裂紋便如蛛網般蔓延。
    眼角斜至下巴的疤痕猙獰如蜈蚣,掃過眾人時,那些正揮刀對練的木牌捕快,竟紛紛後退半步。
    “小子,好好幹!” 王猛路過沈默時,鐵鑄般的麵容竟裂開道縫,“你父親是條漢子,你可不能丟了他的臉。”
    震耳欲聾的嗓音還在耳畔回蕩,沈默喉結滾動 —— 父親臨終前染血的腰牌突然在記憶裏發燙。
    場邊忽然掠過一抹幽藍。
    李逸風步伐輕盈如燕,腰間佩劍的藍寶石隨著動作流轉微光,與他二十二歲的清俊麵容相映,倒不像是來當差,倒似踏月而來的江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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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李逸風遠去的背影,沈默還沒回過神,一股熟悉的朱砂腥味混著汗酸突然湧入鼻腔。
    錢貴晃悠著微微發福的身軀走近,三十出頭的臉上掛著的笑像是糊上去的麵糊,眼神卻不住往演武場外瞟。
    “小沈啊,” 他抬手拍上沈默肩膀,掌心的汗透過衣衫滲進來,“往後跟著哥哥們多學著點。”
    那隻手在沈默肩頭停留的瞬間,沈默注意到他袖口沾著可疑的暗紅痕跡,與熟悉的朱砂腥味混在一起,刺得人發慌。
    沈默剛要開口,孫海峰身著洗得發白的捕快服,環首刀雖樸素,握刀的手卻穩如磐石,默默從二人身邊走過。
    他深邃的目光掃過眾人,似能看穿人心 —— 像極了父親故交燕叔查案時的眼神,當年燕叔蹲在灶台前教他握刀,袖口總沾著糖人碎屑。
    四人進房後,演武場陷入死寂。
    木牌捕快們的兵器揮舞得有氣無力,目光卻都黏在緊閉的房門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突然,門軸發出垂死般的吱呀聲,趙震天總捕頭現身。
    他年近五旬,褪色捕快服下隱約可見舊傷疤,腰間長刀的銅鏽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場中眾人齊刷刷挺直腰杆,連呼吸都凝成了霜。
    “吱呀 ——” 房門再開,王猛如猛虎出閘,震得地麵簌簌落土。
    他拔刀指向天際,暴喝聲震得屋簷瓦片輕顫:“壬組聽令!一刻鍾後,帶齊家夥!”
    演武場瞬間炸開鍋,而沈默望著錢貴匆匆離去時佝僂的背影,將那股“血魂砂”味狠狠記在了心裏,也盼著燕捕快歸來時,能解這滿場的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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