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稚語揭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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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一,毒日頭炙烤臨江縣衙。
    雕花窗欞曬得發顫,暑氣灌進書房,空氣悶得令人窒息。
    案牘上墨跡暈染,在宣紙上扭曲成鬼麵,映得周縣令眉峰緊蹙——楊府滅門、青石村屠村兩樁血案,像兩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街頭巷尾流言四起,百姓恐慌如潮水蔓延。
    書房內,周縣令指尖摩挲卷宗邊緣,薄唇緊抿。
    他眉心深鎖,目光暗沉如夜,仿佛能穿透卷宗上的朱批,直抵案件背後的重重迷霧。
    楊府眾人死於銳器穿刺,創口規整、入刀刁鑽;青石村村民除劍傷外,部分還遭割喉,傷口幹脆利落。
    經比對,作案手法和凶器特征如出一轍,顯然是同一夥人所為。
    “砰!” 周縣令猛地將卷宗拍在桌上。
    案頭毛筆被震得滾落,飛濺的墨汁恰好落在 “孝敬黃同知” 的禮單上。
    他眼角抽搐了一下,章師爺眼疾手快,立刻用袖口蘸著茶水,不動聲色地擦拭起來。
    這一幕被剛進門的趙捕頭盡收眼底,他下意識摸了摸玄鐵腰牌,暗自嘀咕:“這墨漬怕是要從咱們撫恤銀裏扣了。”
    “青石村案發於三月廿五,楊府滅門緊隨其後。
    兩案傷口形式雖有不同,手法卻如出一轍。
    黑風山剛剿滅,山洞裏搜出稅銀、軍械走私賬冊;楊府密庫又現精鐵弓弩圖紙。
    如今楊府突遭滅門,其中必有隱情!若不能盡快破案,如何安撫百姓,保這臨江縣太平!”
    周縣令聲音低沉而憤怒,在書房內回蕩。
    章師爺趕忙上前一步,袍角帶起一絲微風。
    他微微欠身,眼中滿是憂慮,條理清晰地分析道:
    “大人,此前黑風山勾結楊縣尉走私軍械。
    咱們剿滅黑風山後,楊府與黑風山往來的秘密成了燙手山芋。
    據趙捕頭派人查探,周大力被捕前頻繁出入楊府後門。
    他曾交代,為楊逸給黑風山送過府城援兵名單,其父母極有可能知曉其中機密。
    周大力被捕後,青石村便遭屠村,顯然是殺人滅口。
    而後,或許是擔心楊府這邊也會暴露,才又對楊府痛下殺手。
    依卑職看,這兩起案件大概率是同一勢力所為,
    且很可能是為了掩蓋黑風山與楊府勾結走私軍械的罪行,
    以免被咱們順藤摸瓜。”
    正說著,一陣喧鬧聲從聚英堂方向傳來,打破了書房的凝重氣氛。
    周縣令皺了皺眉頭,看向趙捕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聚英堂門口,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鐵牌捕快王猛剛休完假上班,他身形壯碩,臉上那道標誌性疤痕,隨著咧嘴的動作歡快扭動。
    “哎呀呀,終於又回來啦!休假這幾天,手都癢癢啦,就盼著回來找點事兒幹!”
    他扯著洪鍾般的嗓門嚷嚷,大步邁向鐵牌捕快的座位,旁人紛紛自覺讓道。
    大堂裏碗筷碰撞聲、談笑聲交織,騰騰熱氣裹挾著飯菜的香氣,彌漫整個空間。
    一位年近三十的女子側身坐在一隅,麵容清秀。
    彎彎的柳葉眉下,雙眸透著幹練;一身捕快服幹淨整潔,衣角隨著動作輕輕擺動;腰間的佩刀,更添幾分英氣。
    她身旁,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縮著。
    小男孩身形瘦小,蠟黃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滿是怯意,猶如驚弓之鳥。
    此刻,他正捧著饅頭,小口小口、極為小心地啃著,還時不時警惕地打量著周圍喧鬧的人群,生怕手中的饅頭被搶走。
    就在眾人嬉笑打趣之時,角落裏突然傳來 “啪” 的一聲!
    小男孩小山手中的饅頭掉落在地。
    緊接著,他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臉上有疤的殺了阿爹阿娘!”
    突如其來的尖叫,瞬間讓聚英堂安靜下來。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迅速抄起家夥,將臉上有疤的王猛團團圍住。
    王猛扯著破鑼嗓子叫嚷:“天地良心呐!我昨天給張寡婦修雞籠,那蘆花雞跟發了瘋似的,狠狠啄了我屁股一口!”
    他雙手猛地高舉,腰間鐵牌 “當啷” 一聲撞在桌角,竟一邊嚷嚷,一邊就要解褲帶展示傷口。
    李小花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前,狠狠按住他的手腕:
    “你這夯貨!使不得!就你那屁股,黑不溜秋,比黑風山的磨盤還糙,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隨後,她緩緩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捧起小男孩顫抖的小臉:
    “小山,你先冷靜冷靜,看著我,那人是他嗎?”
    小男孩抽抽噎噎,肩膀微微聳動,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過了好一會兒,他搖了搖頭,帶著哭腔小聲說道:“三娘,不是他。”
    王猛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身子這才放鬆下來,拍著胸口嘟囔:“哎呀媽呀,可嚇死我了!這到底咋回事啊?”
    李三娘顧不上王猛,繼續輕聲安撫小山:“小山,那你還記得那人長啥樣嗎?”
    小山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點了點頭,帶著哭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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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把我藏在地窖裏,我透過縫隙看到…… 他們就在我眼前被……”
    話未說完,他便情緒崩潰,放聲大哭起來,小小的身子也跟著劇烈顫抖。
    李三娘心疼不已,將他輕輕攬入懷中,溫柔地拍著他的後背。
    待小山情緒稍緩,吩咐人找來畫師。
    畫師從破舊的褡褳裏掏出一塊包漿的鬆煙墨,邊研磨邊嘟嘟囔囔:
    “上月去紅袖招作畫,那老鴇非說我把花魁畫得像母夜叉,生生扣了我二錢銀子。”
    筆鋒遊走間,小山突然指著畫中疤痕,聲音發顫地說:“那刀疤會動!就像…… 就像大叔臉上那條!”
    王猛蒲扇般的大手 “啪” 地拍在飯桌上,震得菜湯四濺,碗碟叮當作響,整座聚英堂似乎都跟著晃了三晃。
    “老子臉上這疤,可是當年在黑風山單挑七匹狼留下的!”
    他扯著破鑼嗓子叫嚷,滿臉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得意地扯開衣襟,
    露出一道蜈蚣狀的猙獰傷疤,在燈光下泛著可怖的光:“那畜生爪子有這麽長……”
    話音還在堂內回蕩,小山像是被驚雷擊中,渾身猛地一顫,手中饅頭 “啪嗒” 再度落地。
    緊接著,他尖叫著一頭鑽進桌底,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李三娘反應極快,柳眉一豎,眼疾手快揪住王猛耳朵,用力一擰:
    “收聲!沒見孩子臉都白了?” 她杏目圓睜,低聲嗬斥。
    轉頭又對著畫師,瞬間換上一副溫和的麵容,輕聲說道:
    “勞煩把疤痕改成…… 嗯,像被野貓撓過的樣子。”
    畫師聞言,微微點頭,筆鋒一轉,在畫紙上輕輕勾勒。
    原本凶戾的刀疤,瞬間成了歪歪扭扭的抓痕。
    王猛湊上前,瞪圓了眼睛,看著畫像,氣得七竅生煙,跳著腳吼道:
    “這還不如張寡婦家那隻專啄人褲襠的蘆花雞傑作!”
    周圍捕快們見狀,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
    有人笑得前仰後合,有人拍著桌子叫好,聚英堂內一片喧鬧。
    沈默緊緊攥著腰間的刀柄,全神貫注地聽著小山的描述。
    心髒猛地一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
    那道會動的刀疤,宛如一把神秘的鑰匙,“哢嗒” 一聲輕響,開啟了他記憶深處那扇塵封的閘門。
    昨天在仁心堂的一幕,瞬間如潮水般清晰地湧上心頭。
    為了掩人耳目,他喬裝打扮,前往鐵骨堂找李老頭幫忙處理蛇皮。
    李老頭看到蛇皮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雙眼瞪得滾圓,嘴巴大張,活像被人點了穴,那副滑稽的模樣讓沈默忍俊不禁。
    離開鐵骨堂後,在去往仁心堂的路上,隻要一想起李老頭的表情,沈默就忍不住暗自偷笑。
    抵達仁心堂後,沈默正忙著挑選修煉驚雷腿所需的藥材。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他麵容普通,毫不起眼,與沈默擦肩而過。
    就在兩人錯身的刹那間,一股既熟悉又詭異的腥氣鑽進了沈默的鼻腔。
    這股氣味,竟與父親遺物中黑風朱砂的氣息如出一轍。
    不僅如此,那男子的身形也讓沈默感到莫名的熟悉。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絕不簡單。
    於是,沈默暗暗留了個心眼,默默觀察著男子的一舉一動。
    此刻,看著畫師筆下逐漸清晰的畫像,沈默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昨天在仁心堂的場景。
    那股獨特的氣味,那個熟悉的背影,種種線索交織在一起,
    讓他愈發確定,昨天在仁心堂遇到的那個男子,很可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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