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葦火懸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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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四未時,日頭把青石板路烤得發白。
仁心堂艾草味混著暑氣,像塊溫吞的膏藥貼在後頸。
沈默和孫震的捕快服早被汗水浸透,後背雲紋汗漬隨步伐晃出暗痕——那是方才在西街奔跑時,被涼茶攤竹簾蹭上的竹瀝水跡。
一進仁心堂,張老爹踮腳夠頂層藥鬥,眉梢參須跟著晃動。
“張老爹,前幾日來問藥材的那人...” 沈默手按橫刀,刀鐔上的雲紋在光影裏明明滅滅,像條遊弋的小蛇。
“咋會忘!那人要的全是稀罕貨,三株三十年人參、五錢田七,還問能不能多備幾份,我這小鋪子,哪湊得出這麽多寶貝。”
孫震的眼皮猛地一跳,手不自覺按上刀柄:“這人肯定還問過別家。沈默,你熟這地兒,快帶我去其他藥鋪、醫館!”
兩人轉身時帶起的風撞得門環叮當響,驚得梁上灰塵撲撲往下掉。
畫麵跳轉,一家店接著一家店。
孫震向掌櫃打聽時神情專注,沈默則機警地掃視四周。
每推開一扇門,藥材味便洶湧襲來,或濃烈如醇酒,或淡雅似清茶,卻都藏著股神秘勁兒。
日頭西斜時,濟世堂木門 "吱呀" 合攏。
匆匆趕到的孫震大步搶上,腰間鐵牌青光一閃,亮明身份後急聲問道:"掌櫃的,最近可有人來買三株三十年的人參、五錢田七?"
掌櫃聞言微怔,手撫胡須沉吟道:"倒有這麽個人,未時剛過就來了。點的藥材裏有這些,量還大得很,小店實在湊不齊。"
說著眯起眼往巷口掃了掃,聲音陡然壓低,"戴頂寬簷鬥笠遮著臉,袖口滑開時..." 他指尖在衣袖上虛畫一道扭曲弧線," 青紅相間的紋路,倒像隻活蠍子趴在胳膊上。
沈默隻覺後頸發麻,指尖無意識地摸向腰間的通緝令——那上麵杜九的赤蠍印記,被畫師用朱筆描得格外猙獰。
縣衙書房裏,燭火被穿堂風撩得忽明忽暗。
周縣令官服上的銀線仙鶴在陰影裏撲棱著,章師爺輕搖折扇,扇麵上的墨竹跟著晃動
趙捕頭大步跨進書房。
他神色凝重,單膝跪地,抱拳道:“大人,有緊急情況!”
周縣令猛地坐直身子,目光如電。
章師爺手中折扇一頓,抬眸看向趙捕頭。
檀木扇骨在輿圖上敲出三急兩緩的節奏,似在敲打著眾人緊繃的心弦。
“今日我派沈默和孫震去查近期大量收購珍稀藥材之人,剛他倆回來匯報。” 趙捕頭聲音洪亮,字字清晰,“這可疑人跑遍城中多家藥鋪醫館,在濟世堂,掌櫃瞧見他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青黑紅色、類似蠍紋的紋身。”
“蠍紋?” 章師爺目光瞬間銳利如鷹,折扇 “啪” 地合攏,好似一道淩厲掌風,“這絕非普通標記。”
趙捕頭點頭,接著道:“正是。沈默一眼認出,這和黑風山匪首杜九的赤蠍印記極為相似。買的藥材也不簡單,三株三十年人參、五株紫河車,還有其他稀罕玩意兒。”
“這些藥材若用來煉藥,足夠支撐二十人突破筋骨境。” 章師爺折扇再次敲在泛黃輿圖上,發出清脆聲響,“更像是為某個重傷之人續命。” 他目光掃向沈默腰間藥囊,補充道。
蘇捕頭雙手抱胸,沉聲道:“大人,楊府和青石村案件本就疑點重重。如今這買藥人所需藥材珍稀、行事鬼祟,玄陰教向來秘密行事,依我看,背後極有可能是他們在操控,想借藥材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此人今日未時還在城中搜羅藥材,短時間難以集齊,大概率還潛伏在城內。”
趙捕頭擰緊眉頭,手按刀柄,上前一步道:“不管是不是玄陰教,這買藥之人和黑風山脫不了幹係。杜九還在通緝名單上,那紋身說不定就是他的標記。咱們必須盡快行動,不能讓他們再有機會作案。”
周縣令手指急促叩擊桌案,指節泛白,斬釘截鐵道:“趙捕頭,即刻通知縣兵嚴守四門,令到落閘。同時,調集衙役在城內巡邏,仔細排查每一個角落,發現可疑人員,立刻抓捕。”
蘇捕頭提醒:“大人,各方勢力暗流湧動,行事需格外小心,不可打草驚蛇。”
周縣令目光堅定,怒聲喝道:“不管是誰,敢在臨江興風作浪,絕不輕饒!定要揪出幕後之人,還臨江太平!”
夜幕低垂,臨江縣城陷入濃稠夜色。
遠處譙樓更夫的梆子聲節奏紊亂,晚風攜著街巷裏的脂粉與酒香,在石板路上肆意穿梭。
紅袖招的燈籠散發曖昧光暈,歌女淺吟低唱《三月楊柳青》,曲調在喧鬧中透出纏綿。
拾級而上至三樓盡頭“棲鳳軒”,朱漆門上鳳凰在燈影中栩栩如生。
挑起門簾,龍涎香撲麵而來,雕花拔步床上江錦紗帳輕舞,牆上《簪花仕女圖》裏女子眉眼沉靜。
牆角《墨竹圖》悄然移動,露出暗門,一股腐朽氣息洶湧湧出。
暗室內,黴味和鐵鏽味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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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泛黃地圖布滿朱砂紅點,與楊府弓弩圖紙方位吻合。
昏黃燭光裏,楊豹渾身被汗水濕透,衣衫緊貼身體,不住顫抖。
虎皮椅處傳來冰冷氣場,燭火在那道身影臉上投下明暗陰影,麵容陰森。
“張震武!” 一聲怒吼猛地響起,好似平地驚雷,震得牆上地圖簌簌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聲怒吼震落。
張震武 “撲通” 一聲跪地,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發出沉悶聲響,身子像風中殘葉般劇烈顫抖。
“大人,是我辦事不力,求大人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話音剛落,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在地麵暈開深色水痕,好似一朵朵墨花。
那道身影起身,黑袍仿若與黑暗融為一體,紋絲未動,可燭火卻齊刷刷矮了三寸。
腰間墜著的骷髏鈴鐺 “叮” 地一響,鈴鐺的鈴舌刻著杜九脖頸處同款赤蠍,張震武膝下的青磚竟瞬間裂出蛛網般的紋路 —— 三年前原黑風山寨主就是被這鈴鐺聲震碎膝蓋骨的。
“帶杜九離開臨江,躲起來。敢走漏風聲,你生不如死!”
歌姬歌聲婉轉,張震武從暗室連滾帶爬逃出,躲在雕花床後,心髒狂跳。
樓下衙役舉著火把巡邏,燈籠上“臨江縣衙”四字冷幽幽的,映得他後背發涼。
好不容易等衙役走遠,他貓著腰從後窗翻出去,這後腰卡在窗欞進退不得,活似屠戶攤上掛著的半扇豬肉,急得直冒油汗。
繞到杜九藏身的民宅,木門 “吱呀” 開了條縫,杜九的刀尖先探出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看清是張震武後,杜九才把刀收回去,低聲斥道:“這麽慌慌張張,出什麽事了?”
閃進屋裏,黴味撲麵而來,杜九坐在破竹椅上,膝頭橫放半人高的長刀,刀鞘纏著陳年蛇皮,泛著暗紅光澤。
張震武湊過去,壓低聲音說:“出大事了!縣衙門口貼了公示,通緝我倆。大人讓咱們趕緊離開,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杜九吐掉嘴角的草莖,拇指在刀鞘蛇皮上摩挲了幾下,沉思片刻後說道:“城門肯定早封了,碼頭估計也被他們盯得死死的,走水路?怕是不容易,水裏說不定也有埋伏。”
二人貼著牆根,如同兩隻偷腥的貓,小心翼翼地摸向南場碼頭。
月光被烏雲吞了大半,僅剩下些碎銀似的微光灑在青石板路上,給他們的逃亡之路增添了幾分陰森。
剛拐過蘆葦蕩,碼頭的燈火便刺破暮色。
百盞燈籠在木樁上搖晃,連成浮動的火鏈,將墨色水麵燙出裂痕,燈籠穗子在夜風中狂舞,抖落碎金般的光屑,與蘆葦深處的濃黑形成刺眼的撕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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