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姑娘，我已擒得敵將，你可以出來了。”
    藤蔓花苞內，黃采芍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麵龐幾乎喪失了血色。
    耳旁響起的聲音，像是午夜夢醒時飄忽不定的囈語，一時間，她竟分不清是自己精神太過朦朧產生的錯覺，還是莫先生真實的呼喊。
    愣了幾秒，耳旁的聲音漸至清晰，黃采芍才終於反應過來。
    真的是莫先生的喊聲……
    真的，成功了？
    黃采芍眼神恍惚，心中又喜又驚。
    喜的是，這下子，自己和他都不用死了。
    驚的是，在千軍包圍中，莫先生竟然真的做到了以一人之力“破軍”、“斬將”，這等近乎傳說之中的事跡。
    閉攏如花苞的藤蔓緩緩打開，還夾雜著火與血的晚風吹拂而至，女方士仰起頭，看著前方挾持敵將、風姿卓絕的青年，一時間，眼神有些癡了。
    她艱難起身，來到莫文身旁，先是看了眼神色暗淡、不敢做任何反抗的宋武一眼，隨後定定的看向莫文，剛想說些什麽，忽然腳步一個踉蹌，眼前天旋地轉，竟控製不住身體，向前傾倒。
    這時，邊上伸來了一隻手，扶住了女方士的胳膊，幫她穩住身形。
    寬厚有力的手掌上的溫度，仿佛透過布料傳了進來，沁到皮膚，女方士心跳加快了幾分。
    她微微低頭：“抱歉，我……似乎有些脫力了，沒辦法自己走路。”
    “我背你。”
    “……麻煩你了。”
    輕語聲中，女方士趴到莫文的背上。
    為了盡量減輕莫文的負擔，女方士雙手環抱在他的脖子上，雙腿也箍在他的腰間。
    這個姿勢，不可避免的會產生許多柔軟的接觸，對一個尚未出閣的黃花大姑娘來說，無疑是過於親密了。
    但當事人雙方：莫文是無心顧及這個，女方士則是一言不發。
    “退開，讓出一條出去的路！”
    背好女方士，莫文目光環顧四周，眼中的淩厲殺意，令與他目光接觸的潰兵們紛紛慌亂後退，很快，一條通往軍營外的道路，就被讓了出來。
    十幾名“夥長”級別的序列行者，站在普通潰兵的前方，目光盯著莫文，其中一名年紀較大、資曆較深的夥長沉聲道：
    “閣下盡可離去，但我們如何相信，你會放了宋節度使？”
    莫文沒有說話，隻是壓在宋武脖頸間的橫刀向前迫近了一分。
    鋒利的刀刃割破皮膚，驟然的刺痛與鮮血流過皮膚帶來的黏膩感，嚇得宋武一個激靈，連忙大喊道：“都給本將讓開！”
    “莫……莫少俠一諾千金，安然離去後，定會放本官歸來，無需爾等多慮。”
    言罷，他略帶討好的看了莫文一眼。
    自家老大都這麽說了，一眾夥長們雖不願，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放行。
    於是。
    在千名潰兵或是憤恨、或是敬佩、或是慚愧的目光注視下，莫文背著女方士，持刀架著宋武，就這麽一步步的走到軍營的大門。
    “送一匹你們這最好的戰馬來。”
    莫文冷聲開口。
    這一次，沒等宋武開口，就有夥長快步牽來一匹高頭大馬。
    其色雪白，唯四蹄烏黑。
    ——黑蹄雪。
    與之前莫文從不良人吳閻那得到的戰利品之一，白蹄烏，剛剛好顏色相反。
    此類異馬，大多聰慧難馴，被遷過來時，還打著響鼻，前蹄不安分的刨著地。
    “過來。”
    但隨著莫文一眼看去，淡淡開口，那股破軍斬將的龐然威勢，猶如山巒傾壓，黑蹄雪的眼神當即就變得清澈了，乖巧的走到莫文身邊，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哪還有半點桀驁不馴的模樣？
    這一幕，看得牽馬來的夥長心裏很不是滋味。
    自己小心翼翼伺候，換來的是橫眉冷對。
    而莫文冷言冷語，得到的卻是低眉順眼。
    對於這位牽馬夥長的想法，以及其他潰兵的想法，莫文毫不在意。
    他繼續向著軍營外走去，直到百丈開外，眼瞅著潰兵們忍不住想要追上來時，這才大笑一聲，一腳踹在宋武的後背上，將他踹了個狗啃屎，而後翻身上馬，背著女方士，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沾染血色的鱗甲，似拉長成了一道飄揚的披風。
    青年鮮衣怒馬，一騎絕塵。
    眼見此景，一眾潰兵連忙衝了過來。
    速度最快的幾名夥長連忙來到宋武身旁：“宋節度使，我們要追嗎？”
    狼狽起身的宋武麵色猙獰。
    吃了這麽大的虧，誰能忍？
    他承認，自己打不過莫文，但自己麾下這麽多將士，磨也能磨死他！
    此番被擒，不過是過於大意！
    “給我……”
    最後一個“追”字尚未說出口，宋武胸口猛的一震，瞳孔變得渙散。
    “宋節度使！您怎麽了！”
    “宋節度使！”
    一眾夥長慌了，看著宋武胸口處蔓延開的大灘血跡，卻什麽都做不了，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宋武心髒爆裂而亡。
    一陣騷亂中，終於有夥長怒吼道：“追！賊人殺害了宋節度使！”
    “決不能讓他跑了！”
    聲落，一眾夥長義憤填膺，但一個個的，眼底深處，卻是光芒閃動。
    宋武死了，壓在他們頭上的節度使沒了，接下來，這支千人軍隊，又該是誰做老大？
    一時間，人心浮動，他們看似叫喊得厲害，可追逐莫文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一方麵，連宋節度使都死於敵人之手，他們又怎是對手？沒錯，靠人命是能磨死高手，但誰又願意，成為犧牲的那一個？
    縱然拿下賊人，可在道義上占據主動，但也要能拿得下才行啊。
    黑蹄雪之速，尋常戰馬怎能企及？
    另一方麵，幾個夥長看得很清楚，先前莫文“破軍斬將”的威勢，已經嚇得己方士兵膽寒，這種情況下，士兵們還能發揮出幾分戰力，還是兩說之事。
    比起冒著生命危險去追殺莫文，不如及時接管軍中事務，為接下來爭奪軍中指揮者占據主導地位更劃算。
    一時間，“主角”之一的宋武，反倒變得無人在意。
    他冰冷的屍體躺在原地，隻有幾名小兵看護，死不瞑目的雙眼，暴凸著看向天空。
    似是悔恨，又似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