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妖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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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條街上可不隻有傅覺民一行,還有沿街的商鋪,小販,行人...這會兒全都被擠到路旁去。
    傅覺民站在一道門簷下,看著眼前熙攘而行的人流,此前見過糖炒栗子和烤紅薯的攤子,轉瞬被掀翻在地,攤主無助的叫喊聲淹沒在滾滾人潮..
    上千號人釋放出的人氣,宛如一道巨大的濁流,席卷而過。
    “哢——”
    身後鋪子的門板突然卸開一塊,門後探出半個腦袋,帶著試探詢問道:“進來嗎?”
    傅覺民有些意外,很快遞給曹天一個眼神,後者麻利地走進去。
    半分鍾後,傅覺民一行全都進到門內。
    屋子不大,沒有窗戶,全靠一盞煤油燈點亮。
    借著光線,傅覺民看到屋子正中有個櫃台,櫃台後有兩排架子,架子上擺著黃酒、白醋、醬油、洋火之類的商貨,原來是小雜貨鋪子。
    放他們進來的雜貨鋪老板重新上好門板,走過來跟傅覺民作了一揖,“這位客人要是不嫌棄,就先在我這躲躲。”
    “謝謝老板了。”
    馬大奎從兜裏掏出兩塊大洋,放在櫃台上。
    “這可使不得!”
    鋪子老板趕忙擺手,“我喊幾位進來,可不是為了錢..”
    “就當我們幾個借您地方歇腳,預付的茶水錢了。”
    傅覺民隨口說道。
    鋪子老板見推辭不掉,猶豫一會兒,道:“那我給幾位沏茶去。”
    說著,他轉頭用方言朝裏屋喊了聲,門簾馬上掀開,一個穿碎花襖的女人快步走了進來。
    鋪子老板催促女人趕緊燒水,自己則跑到櫃子後翻箱倒櫃。
    趁鋪子老板滿屋子找茶葉的空檔,傅覺民詢問:“你這有二樓嗎?”
    “有有。”
    鋪子老板急忙放下手裏的茶葉罐子,走過來給傅覺民帶路:“您跟我來。”
    傅覺民跟著鋪子老板繞到內堂,果然見到一段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樓梯的時候,還能聽到外邊鋪子門板被人砸得砰砰作響的動靜。
    二樓是鋪子老板用來存貨的地方,地上擺滿了裝酒、醋和醬油的壇子,還算幹淨,沒什麽積灰。
    傅覺民走到靠街的一邊,推開窗戶,從這個角度再往街麵上看去,無疑比先前要更震撼的多。
    此時整個街道幾乎都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給擠滿。
    三股人流在街口完成匯合,不再移動,所有人席地而坐,像是正在進行著什麽盛大的集會。
    傅覺民看到遊行的學生們被無奈擠在人群當中,進退兩難,有脾氣暴躁的男學生試圖用武力強行衝出人群的包圍,但很快就被隊伍裏領頭的洋人老修女給製止了。
    目前來看,情況還算穩定,沒出什麽亂子。
    傅覺民現在站的位置很好,靠近街口的二樓,恰好能底下的熱鬧一覽無餘。
    “幾位客人喝茶。”
    二次上樓的雜貨鋪老板端來茶水,親自遞到傅覺民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什麽好茶,隻能讓您將就了。”
    看傅覺民一身的打扮,還有保鏢司機隨行,就知道是身份尊貴的人物,這也是雜貨鋪老板會壯著膽子給幾人開門的原因。
    “無妨。”
    傅覺民接過鋪子老板遞來用白瓷碗裝的粗茶,淺抿了一口,而後指著底下問道:“這慈尊教什麽來曆,老板知道嗎?”
    雜貨鋪老板想了想,道:“好像是從城東那塊冒出來的,最早就是小打小鬧,喊著用三鬥米換五鬥米,糊弄糊弄一些愛占便宜的老頭老太太入教。
    這次趕上糧荒,西麵來的災民入城,誰想到竟搞出這麽大的動靜...”
    “三鬥米換五鬥米...”
    傅覺民眸光微閃,指著底下問道:“這麽多人,他能換的過來?”
    “怎麽能換得過來?還不是靠騙。”
    雜貨鋪老板也有些氣道:“最早哄人入教的時候,是三鬥米換五鬥實打實的新米,慢慢換的人多了,換來的米成了陳米,裏邊還摻了不知道多少沙子...
    現在,連米都見不著,一鏟子下去,翻上來的全是碎穀殼!
    就這還算好的,還有那些在倉庫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毒米爛米...他們也不怕吃死人!”
    “這般糊弄,還有如此多人相信?”
    傅覺民皺眉,雜貨鋪老板無奈道:“沒辦法,慈尊教許人賒米,隻要入教就給五鬥,對那些逃難來的流民來說,能給口吃的已經很好了..”
    說完,雜貨鋪老板拎著水壺退下,“我下去給幾位拿些點心。”
    傅覺民看著底下那一個個滿臉菜色,衣衫襤褸的饑民,才意識到西南蝗災的影響到底是有多麽嚴重。
    連灤河這樣的富庶之地都流民四起,民間邪教當街橫行..真正的遭災區,怕是早已成為一片鬼蜮。
    傅覺民心下微沉地想著,忽聽到街麵上傳來鑼鼓的聲音。
    循聲望去,發現立於街口的雙層高台上有出現新的動靜。
    隻見下層台子上的一老一少開始做起把戲,小的那個雙手抱著一柄不知從哪拿來的大刀,在台子上搖搖晃晃,突然一個不慎跌倒,懷裏的大刀飛出去,直接就將另一人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這駭人的一幕驚起台下陣陣驚呼,尤其是被擠得緊挨台子的學生一夥,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女學生已經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但這時一直端坐在上層高台,身披彩衣,臉蓋紅布的人影突然輕飄飄落下,從懷裏掏出個金燦燦的罐子,在失了腦袋之人的屍體上撒了點什麽東西,後者竟搖搖晃晃地又站了起來...
    霎那間,台下一陣歡呼,無數人朝地上跪下去,磕頭高呼“慈尊”之名。
    “是戲法。”
    身旁的曹天說了句。
    “我知道。”
    傅覺民點點頭,這類民間邪教,最擅長的就是裝神弄鬼的把戲。
    這時,那剛剛展露“神跡”的彩衣人已從高台上走下,先前扛著台子的幾十名大漢則各個懷抱一捆紅布緊隨兩側。
    人群在彩衣人身前緩緩分開,頭蓋紅布的彩衣人一邊走,一邊不斷從手中的罐子裏掏出金燦燦的穀粒朝兩邊撒去,穀粒撒到哪裏,哪裏便是一片轟動爭搶。
    彩衣人和隨行的大漢慢慢朝傅覺民這邊走來,傅覺民看著他,越是靠近,就越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待對方行至靠近他所在這間雜貨鋪的底下街麵,傅覺民居高臨下望去,一股仿佛來自血脈深處的悸動陡生,烏鱗蛇妖的記憶反芻,他也終於捕捉到那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半個多月前,新街,生昌香舍,那個被他追尋了一路的...妖倀!
    “哢嚓——”
    傅覺民手裏的白瓷碗陡然被他捏得粉碎,溫熱的茶湯順著指縫快速向下流淌。
    “少爺?!”
    站在一旁的馬大奎一驚,還沒來得及發問,便聽傅覺民語氣平靜地開口道:“大奎,你現在立刻去將我二叔找來,讓他帶足人和槍,越快..越好。”
    馬大奎聞言頓時愣住,但很快像是反應過來什麽,深深朝不遠處那麵繡著肥碩老鼠的古怪大旗看了一眼,然後二話不說,飛快朝樓底下跑去。
    與此同時,傅覺民的視線裏,底下那正緩步而行的彩衣人突兀朝他這邊抬起頭。
    紅布之下,隱隱約約露出一張唇角勾起的妖冶臉龐。
    他與傅覺民對視。
    下一秒,其手中的金罐脫手,“嗖”的一聲,砸在雜貨鋪的門麵上,霎時騰起滾滾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