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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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熾從李蕊父母口中得知,吳放玷汙了李蕊,奪走她所有錢財,還威脅她,若敢說出去,就把她胸口那點朱砂痣公之於眾,讓她在李家村無法立足。
    李蕊隻有十六歲,起初並未尋死,她跑回家將事情告訴了父母。
    李氏夫婦當即拿著棍棒去找吳放對質,雙方還動了手。
    然而,此事被李蕊的爺爺知曉,不知他對李蕊說了什麽,等李氏夫婦察覺不對,李蕊已經投河自盡。
    聽著李蕊的遭遇,江小月心裏湧起一絲複雜情緒,看向後院的目光也愈加憤恨。
    若放任吳放繼續逍遙法外,不知還會有多少像李蕊這樣單純的姑娘受害。
    可李蕊父母的證詞並不能作為證據,吳放隻需咬死二人是兩廂情願,便可脫罪。
    最終,遭受千夫所指的,仍是李家,這世道對女子而言,就是這麽不公平。
    江小月很想為李蕊討回公道,但還是先問道:“如果能證明那盤扣不是吳放的,案子是不是就能繼續查下去?”
    鄭熾聞言,避開了江小月的視線,自懷中取出一份口供。
    “那盤扣......我已經查過了。”
    江小月連忙接過來,卻發現上麵有好些字不認識。
    葛先生代為念誦,這是一位遊走於慶瑜兩國的貨商提供的證詞。
    對方認出,這盤扣乃是瑜國都城麗錦坊所製,看著不起眼卻價值百兩。
    據傳,麗錦坊匯聚了瑜國民間頂尖匠人,所做之物總是比其他店鋪更為精巧。
    吳放從未去過瑜國,也絕不可能用得起百兩的盤扣。
    鄭熾將這一發現報告給縣尉,卻被勒令停止調查,還讓他回家休息。
    江小月心裏湧起絕望:“所以,縣衙根本沒想查這個案子,就算吳放作證,他們也不會行動?”
    鄭熾微微頷首,默認了這個事實。
    他歎了一聲,才又道:“縣尉大人說,慶瑜兩國正籌備聯姻,瑜國的公主不日將過境前往慶國都城。在這個緊要關頭,任何有損兩國邦交的行為,都可能影響大局......”
    鄭熾的話語如同淬毒的針,一根根紮進江小月心底,將她對公道自在人心的最後一絲期盼徹底摧毀。
    她手指掐入掌心,指尖的傷口被擠壓流。
    “大局......嗬,好一個大局。”江小月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她肩頭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她父母曾經的慘狀。
    葛先生沉默地立在一旁,眼神深邃,仿佛早已預見這結局。
    馮永祥攥緊了拳頭,滿臉憤怒。
    兩個漁民的性命,在巍巍國事麵前,輕如草芥。
    江小月緩緩抬頭,那雙曾經清澈如水的圓眼睛裏,最後一點希望與天真剝落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裏麵翻湧著恨意和決絕。
    她望著鄭熾,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刀刻:“所以,我爹娘就活該被殺!他們一生積善行德,救過無數落水的人,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官府卻要顧全大局!這是哪門子道理!”
    鄭熾避開她的目光,喉頭滾動,無法反駁。他眼中的愧疚是真,但無能為力也是真。
    江小月不再看他。
    她低頭,手無意識地撫上懷中的九宮銅塊彈弓。
    粗糙的麻布下,堅硬的菱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刺痛,卻讓她混亂沸騰的心緒冷靜下來。
    指尖還殘留著觸碰父親遺體時的冰冷,以及母親最後那望向院門的目光。
    蒼天不收惡人,那便由她來收!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藤,瞬間纏繞住她的心髒,冰冷而又堅定。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後院方向。
    吳放就被關在那裏,如果他沒有引誘李蕊,如果李蕊沒有投江,如果她沒有發現漂浮在江上的屍體,如果,她沒有撿起那個九宮銅塊......
    官府不敢動瑜國的人,就由她自己來,等一切完成後,她再去地下向父母請罪。
    “鄭大人,”江小月再次開口,聲音詭異的平靜下來。一個計劃在她腦中迅速成形。
    “大人不敢當,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隻管說。”鄭熾心中不忍,這般回道。
    “那個黑衣人,你查到了什麽?”
    鄭熾一愣,如實回道:“他一擊不中便遠遁,留下的痕跡極少,恐怕......”
    “不,有線索。”江小月打斷他,“吳放與那黑衣人,是一夥的。”
    此言一出,屋裏的三人皆是一陣沉默。
    馮永祥驚呼:“這怎麽可能?”
    葛先生眉頭微蹙,若有所思地看著江小月。
    “你......有何證據?”鄭熾追問,心中已隱隱猜到江小月的意圖。
    “證據?”江小月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帶著嘲諷,“還需要什麽證據,反正衙門不在意這些!吳放今日一直跟蹤我,買通乞丐,就是為了對我下手。他又恰好和黑衣人同時出現,要取我性命!我肩頭的傷口就是證明,說他們是同夥有何不可。”
    她停頓了一下,極力克製情緒。
    “至於那黑衣人,”江小月的聲音更冷,“他眼下的粟丘疹我看得清清楚楚,官府不敢動瑜國人,那吳放這個敗類就在眼前,難道還怕他不成。他害得李蕊投江,本就是罪大惡極!”
    鄭熾被她的氣勢和話語中的邏輯所震懾。
    他明白江小月想做什麽——她要借官府之手,嚴懲吳放。
    吳放是慶國人,官府查他,動刑都不會有任何顧忌。
    他接觸的案子少,雖讚同這個做法,但內心深處又感到一絲不妥。
    馮永祥聽得目瞪口呆,看著江小月那張稚氣褪盡的臉,感到陌生又心酸。
    葛先生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激賞。
    這孩子被逼到絕境,爆發出的力量遠超想象。
    此舉還有一個妙處:黑衣人仍潛伏在暗處,不知道何時會再出手,把吳放推出去,能暫時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使其放鬆警惕。
    他看向江小月眼底那一抹深思,知道她定是另有打算。
    此刻,身在後院的吳放,還不知迎接他的將會是一場血雨腥風。
    江小月被抬往縣衙。
    小縣城沒有宵禁,街上仍有少許行人。
    看到她胸前那一大片血跡,不少人探頭張望,更有好事者跟著他們到了縣衙。
    縣令早得消息,端坐在前堂,正頭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