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緩緩睜開了雙眼。
    眸中，屬於人類的情感已褪得一幹二淨。
    隻剩下規則在無聲流轉，冰冷，森嚴，不容置疑。
    “原本，尚非破境之時。”
    他開口，聲音平直，不帶起伏：
    “是你，逼本座提前邁出此步。”
    他的視線落在秦天身上，如同在審視一個破壞了完美規則的錯誤符號，亟待修正。
    “吾為道主，執掌仙界秩序。僭越者，當受製裁。”
    沒有雷霆震怒，不見滔天殺意。
    隻是一句平靜的宣判，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分量。
    淩霄抬手，對著秦天所在的方向，虛虛一按。
    沒有光華萬丈，沒有駭人聲勢。
    然而秦天周身，那原本如臂使指的三千道則，驟然間變得滯澀、混亂！
    尤其是與淩霄重疊的那九十八種道則，更是瞬間倒戈，反噬其身！
    他指尖匯聚的雷霆不聽號令，反而炸開，傷及自身。
    腳下弱水倒卷而上，侵蝕護體仙元。
    周遭空間道則扭曲，將他所在區域瘋狂折疊、壓縮……
    一種更高層次的力量，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來，強行規範著他的一切，壓製著他所有的力量。
    這不是單純的力量對轟，這是層麵上的，絕對壓製！
    道主境！
    借助新生的秩序大道，淩霄已一步踏入此境，真正淩駕於聖人之上。
    秦天悶哼一聲，周身仙光劇烈閃爍。
    三千道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試圖抵抗這無處不在的秩序之力。
    但他感覺自己就像陷入了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每一次掙紮，都隻會引來更強大的束縛與反彈。
    空間被徹底鎖死，時間流速變得異常粘稠而緩慢，生命精氣在秩序規則下被強行剝離、抽走，濃鬱的死亡氣息開始如藤蔓般纏繞上來……
    他仿佛要被這新生的仙界道則，強行“修正”成一片虛無，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跡。
    淩霄立於秩序之海的中央，漠然注視著這一切。
    身為道主，秩序的化身，抹除一個不守規則的存在，對他而言，與擦去紙上一點墨漬並無不同。
    敗了？
    感受著體內道則的哀鳴。
    感受著生機一絲絲被抽離。
    感受著那至高無上的秩序意誌正要將自己的存在徹底抹除……
    秦天的眼神裏，卻沒有絲毫絕望。
    “這就是道主之力麽……”
    “原本想等解決你之後，再行嚐試的。
    眼下，卻不得不提前了。”
    秦天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飄遠。
    穿透了仙界的壁壘，回到了那片承載了他四億年滄桑的異鄉——藍星。
    所有的記憶，如同塵封的畫卷，豁然展開。
    不是一次毀滅與新生
    是無數次。
    火山狂暴地噴發，熔岩如血盆大口吞沒整片大陸。
    冰川無情地蔓延，將萬物凍結成永恒的死寂。
    隕星挾著烈焰天降，塵埃遮蔽天空，讓日月無光，持續億萬載。
    無形的病毒肆虐，輝煌的文明在哭嚎與腐爛中化為曆史的塵埃……
    藍星末日的景象。
    他見過太多次了。
    並非作為冷眼的旁觀者。
    而是作為親曆者。
    他曾是泥沼中掙紮求存的原始生物。
    曾是建立城邦、意氣風發的王者。
    曾是在末日瘟疫中奔走直至倒下的醫生。
    也曾是在核爆中心瞬間汽化的無名士兵……
    還有那幾道身影。
    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總會在每一世，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模樣，出現在他生命的軌跡中。
    陪伴著他一次次誕生，成長，掙紮，最終走向死亡。
    然後在漫長的歲月之後，新的生命跡象，又會從深邃的海底熱泉口，或是永凍層的微小縫隙裏，頑強地、倔強地重新萌發。
    這不是簡單的重複。
    每一次，都是一個近乎完整的輪回。
    既是他個體生命的輪回。
    也是那方世界，在既定軌跡下的輪回。
    “原來如此……”
    秦天恍然：
    “難怪上古玄天宗的匾額，會以秦篆書寫。”
    原來所謂的“秦篆”，本就是仙界玄天宗使用的文字——玄文。
    隻因為藍星世界承載著仙界碎片逸散的部分氣息與道韻。
    每一次文明再度興起時，總會有驚才絕豔之輩，“靈機一動”，在藍星上重新“創造”出這門文字。
    隻是他們不自知，那文字並非他們憑空創造。
    不過是借他們之手，使之重現於世罷了。
    而在這一世，秦天的記憶裏，它被稱之為“秦篆”。
    在過往的無數輪回中，它或被稱為“乾文”，或被稱為“墟語”，名號更迭，其本質卻未曾改變。
    而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正是玄天老祖。
    他每隔千萬年，便會刻意引導藍星文明走向注定的毀滅，而後又袖手旁觀，等待其再次重建，周而複始。
    毀滅與新生，秩序與混亂……它們並非絕對的對立。
    一種明悟，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照亮了秦天意識的深處。
    生死，枯榮，文明的興起與崩塌，星辰的誕生與寂滅……
    這一切的一切，都並非孤立的片段。
    它們是一條環環相扣、密不可分的鏈條。
    一個自我吞噬又不斷自我誕生的，永恒的蛇環。
    一股蒼涼、古老、磅礴無盡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從秦天身上彌漫開來。
    並非力量的外泄，而是一種“意境”的擴散，一種“道”的彰顯。
    這股意境，包容混亂，接納消亡，視毀滅為新生的必然起點。
    將一切存在與虛無，都納入一個無始無終、循環往複的圓環之中。
    秦天空洞的眼神裏，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浮現出無數破碎而古老的畫麵：
    原始海洋中，藻類無聲地分裂繁衍。
    龐然恐龍的骨架，在原始沼澤中緩緩沉陷。
    手持石矛的原始人，對著猛獸發出生命的咆哮。
    摩天大樓組成的鋼鐵叢林，在無可抗拒的衝擊波中化為齏粉，漫天飛揚。
    在僅剩死寂的放射性塵埃裏，全新的、脆弱的蕨類植物，悄然探出象征生命的嫩芽……
    這便是他在藍星曆經四億年滄桑，在玄天老祖操控下，於無數次誕生與死亡、毀滅與重建中的親身體驗中，最終悟透的至高道則——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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