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位駙馬如此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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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新婚的小夫妻倆在火炕上拌了兩句嘴,誰都不理誰,轉頭睡去了。
    這倒是方便了後窗戶前偷聽的芝蘭,芝蘭聽來聽去,見季明山沒有要翻臉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稱奇。
    以前季明山在宮裏誰都不慣著,也就隻怕一個太後,沒想到現在竟然為了個女人做到這地步,要是太後在此,估摸著都要心疼的掉眼淚了。
    等倆人睡去了,芝蘭翻上窗戶躺著,迎麵望著頭頂上的明月。
    夜涼如洗,月色如銀,沐浴在芝蘭的身上,芝蘭伸手去摸月光,忍不住想,建業現在如何?皇後又如何?
    三靈山裏有一群勢力各異的人相互拉扯,但建業之內也是不相上下。
    太後忙著弄死齊王,沒發覺自己兒子已經換了個人,煙令頤忙著扒齊王褲子,也沒發現齊王已經派人開始調查她,齊王忙著運替死鬼進建業,又要兼顧去找煙令頤的麻煩,寧月忙著扮演她哥哥,時不時還要抽空以女身出麵,讓別人不懷疑。
    每個人身上都纏著兩三條別人看不見、隻有自己知道的線,有的人主動拉扯著身上的線,悄無聲息的纏繞在別人的身上,而有的人被這些線拉扯著,被迫做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動作,在寂靜的夜裏翩翩舞一曲身不由己。
    這是一場盛大而無聲的狂歡,但隻有月亮能看見。
    ——
    次日,寅時末。
    天邊還未曾大亮,淺淺的魚肚白裹著一絲金光在遠處的雲層中翻起,飛鳥裹著晨霜掠過簷角,一縷風調皮的探入半開的窗,撩動矮案花瓶中斜插的一支荷花,淡淡的香氣順著風逸散廂房內,似是要飄進人的夢裏。
    床榻上的寧月抱著薄薄的被子,陷入了一場美夢中。
    夢中的寧月正在選駙馬。
    整個大晉的美男子都排排站好,她從他們的麵前走過,這一群男人們都被她的美色震驚,爭先恐後的過來追慕她,她正琢磨著挑那個最好看的來當她的駙馬的時候,她突然察覺到有人摸她的腰。
    哎呀!是那位駙馬如此急切?等一下啦!她還沒準備好啦!
    寧月在床上扭捏羞澀推拒的時候,醒了。
    她睜開眼的時候,跪坐在她旁邊的不是美男子,而是拿著蘿卜的皇嫂。
    新拿來的蘿卜在清晨的光芒中閃耀著水靈的色澤,一臉理所當然的皇嫂平靜的捏起來蘿卜,道:“殿下,該換個新的了。”
    該換個新的了。
    換個新的了。
    新的了。
    寧月的目光挪到自己的腰上。
    掛了好幾天的蘿卜已經幹枯了,大小不合適,煙令頤準備動手來換一個。
    雖然不是第一次經曆,但是寧月依舊覺得有點無法接受。
    每天早上讓自己嫂子手動安裝上一個蘿卜什麽的——也有點太那個了吧!
    但煙令頤卻很習慣,她抬起蘿卜,掛好,調整角度,係緊腰帶,一切收拾完畢,寧月站起來搖晃了一下。
    哎呀,這甩感跟之前那個一模一樣的呢。
    她有時候覺得,皇嫂簡直嚴謹到有點不可思議。
    皇嫂一邊幫她整理新鮮蘿卜,一邊神色平淡的問:“皇上做什麽夢了,一直在喊[不要]。”
    寧月腦瓜子“嗡”了一聲,磕磕巴巴的回:“我我我我我——”
    “朕。”煙令頤道。
    “朕朕朕朕朕——”
    煙令頤勾了勾唇,心說來了個小磕巴。
    寧月沒發覺皇嫂在腹誹她,隻硬著頭皮擠出來一句:“朕朕朕朕朕就是有點害怕今日上朝。”
    今日,是寧月第一次代替文康帝上朝。
    “何須害怕?太後都看不出來,旁人更看不出來,更何況,在臣妾眼中,皇上較之你哥哥更好,當初你哥哥上朝時,也是一句有用的話都說不出、全靠太後做主的。”
    當初文康帝不曾成婚之前,太後身子骨還硬朗,還會去朝堂上垂簾聽政,直到後來,太後身子骨漸老,才會安排煙令頤進宮,接替太後手裏的擔子,繼續撐著文康帝。
    反正都是棋子,以前那個文康帝和現在這個文康帝沒什麽實質上的區別,一定要說的話,也不過是個肉蘿卜,和一個素蘿卜罷了。
    煙令頤隨手拿起來幹癟了的蘿卜放進袖兜裏,道:“今日早朝,會有人說上奏關於戶部尚書林大人貪汙受賄一案,但皇上不要當朝定罪,要往後拖一拖,隻將人收押進錦衣衛天牢之中便可。”
    提起來這樁案子,煙令頤心頭也隱隱發痛。
    上輩子這案子發生的太快,一切都是證據確鑿,文康帝又是個對朝政不上心的廢物,三兩下便定了案子,戶部尚書林氏滿門抄斬,遷害九族。
    但後續再翻出來,卻又發現很多疑點,才發現這林氏之死乃是旁人陷害。
    文康帝冤枉了一個忠臣,提及至此,煙令頤心口就隱隱發堵,聲線也更嚴厲了些:“記住,一定不要當場定罪,要拖上三日。”
    寧月尾音上揚、略帶疑惑的“嗯?”了一聲,問:“皇嫂怎麽知道。”
    當然是因為她重生過一回。
    “叫我皇後。”煙令頤正將她打扮好,對她溫柔一笑,道:“這些是你哥哥之前跟我說的,隻是沒來得及處理,你哥哥就跑了,現在隻能你我二人來處理了,你千萬不要被這些朝臣給瞧出問題來,盡量少說話。”
    寧月很好糊弄,既不懷疑哥哥為什麽一直找不到,也不懷疑嫂嫂現在說的瞎話,隻是一個勁兒的搖晃她的新蘿卜,背著煙令頤教她一會兒要在朝上說的話術,聽話的上朝去了。
    這腦子笨的剛剛好。
    收拾妥當後,煙令頤眉目溫柔的與寧月一同走出殿內。
    兩人言談間,才走出沒幾步,便迎麵撞上了被侍衛推出來的季橫戈。
    坐在輪椅上的季橫戈今日如往常一般,身上穿著素色對交領長袍,頭頂玉冠,眉眼淡淡,好似一尊沒有情緒的玉人。
    隻是碰到煙令頤的目光時,他的臉色隱隱發冷。
    季橫戈多數時候都是沒有聲息的,病痛銼平了他的傲氣,使他漸漸沉默,像是一潭死水一樣,再難起波瀾,可誰料煙令頤非要跳下來砸個水花漫天,讓他再難這樣沉默。
    這也不怪季橫戈忍不住,任誰碰上大半夜翻窗戶進來扒褲子的人,都要惱一惱的。
    但不管心裏如何惱,麵上都要忍耐,季橫戈垂下眼睫,壓下了心底裏翻滾的漣漪。
    三人相見,互相行禮,後分開而行。
    隻是在分開之時,煙令頤沒忍住,細細的望了季橫戈一眼。
    錯失昨夜良機,真怕這季橫戈明日就死了。
    她的急迫太過明顯,幾乎難以掩蓋,像是一隻餓急眼了的狗,盯著一盤美味燒雞,暫時吃不到,隻能用目光在齊王身上狠狠地搜刮一圈。
    她的目光像是一條濕漉漉的狗舌頭,充滿原始的欲念和不加掩蓋的強迫氣息,粗魯的舔過季橫戈的麵頰,順著下頜滑進衣領間,又鑽到腰腹裏,卷在他的身體上,迫不及待的想要掠奪他——的精氣。
    季橫戈脊背驟然發緊,額角上的青筋都跟著隱隱發跳。
    他毫不懷疑,隻要他給煙令頤一個機會,煙令頤就會毫不遲疑的翻窗進來。
    當他是泥捏的了!
    在帝後二人走遠後,他竟是怒極反笑,一拳捶在機關椅上,猙獰笑道:“三靈山——”
    身後推機關椅的烏槍已經猜到了,低頭應是:“屬下今夜就去催。”
    烏槍低頭時暗自咂舌,他們王爺是真被皇後惹急了。
    “盡快。”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但煙令頤對此一無所知。
    她跟寧月分別、目送寧月去金鑾殿上朝,隨後孤身去往仁壽宮去晨昏定省。
    按理來說,應當是皇後領著一群後妃去見太後的,但是太後把持朝政已久,人一旦得了高位的權利,就對後宮女人的事情沒興趣了,所以太後不見那些人,隻是每日讓皇後一人來見她。
    別人都覺得,這是太後與皇後的親近,但隻有煙令頤知道,這是太後對她的審視與考教。
    不隻是太後對皇後的考教,還有婆母對兒媳的考教,家國後宅,全都要考上一遍,直到太後滿意。
    ——
    摘星閣距離仁壽宮不過一刻半鍾的路,不算遠,煙令頤走到仁壽宮時,正是卯時中。
    卯時中的天還不曾大亮,仁壽宮的長簷下還掛著風燈,煙令頤到的時候,太後並不見她。
    前來的嬤嬤隻說太後頭風,難以見人,命煙令頤在偏殿中跪坐佛前,為太後抄經祈福。
    煙令頤拿起筆就開始抄寫。
    地板冷硬,隻有一薄蒲團,屋內清冷,麵前隻有一佛像,一群人在旁邊盯著煙令頤,站在最前麵的嬤嬤要挨個兒念皇後手下在做的宮中的事項。
    煙令頤做的好的,要說一句“分內之事”,煙令頤做的不好的,嬤嬤便要擰著眉挑出來,將這宮規再說上一次。
    ——這不像是為誰祈福,反而像是一種無聲地敲打。
    煙令頤並不意外,她知道,太後不喜歡她。
    外人都以為太後喜歡她,因為她既是煙家的孩子,是太後的血親子侄,又是太後親自培養出來的皇後,所以他們理所應當的認為太後喜歡她,寵愛她,就連最開始的煙令頤也這麽以為。
    但隨著煙令頤真的進宮之後,煙令頤才發現,太後其實討厭她。
    煙令頤是那麽心思敏銳的人,她細心去瞧,漸漸就摸索出了太後為什麽討厭她。
    原因兩個,一是因為太後其實不想放權,她不想死,最近太醫院那頭據說都開始練起了術士仙丹,就為了給太後延長壽命,可見太後想要長生的心思,可她又確實日漸衰老,為了保護娘家,還要把權力交渡給煙令頤,每給煙令頤一分,太後就厭煩她一分。
    二是太後太愛文康帝了,愛到仇視每一個文康帝身邊的女人,太後想做文康帝的母親,又把文康帝當做夫君,文康帝從她的身體裏出來,被她賦予生命,她就理所應當的認為文康帝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她不肯將文康帝分給任何其他人,哪怕這個人是她親手為文康帝挑選出來的。
    一方麵,太後讓煙令頤伺候文康帝,但另一方麵,太後又討厭煙令頤親近文康帝,這種矛盾複雜的感情互相牽扯著,強勢的母親和柔弱的兒子成了一對互相虧欠但密不可分的人,煙令頤也擠不進去。
    煙令頤不免想起來上輩子的事兒——上輩子麗娘進宮的時候,最生氣的可不是煙令頤,而是太後,見到她兒子這麽愛一個女人、這麽護著一個女人,連她這個親娘的話都不聽了,險些沒把太後氣死。
    當初他們回宮後,太後不過兩三個月就走了,說不準也是被麗娘氣的。
    上輩子煙令頤夾在文康帝和太後之間這兒也受氣那兒也受氣,隻有麗娘氣太後的時候,她才會偷偷爽一下。
    想到麗娘,煙令頤微微勾了勾唇瓣。
    麗娘這個女人可不是讀過書的朝中女人,她刁蠻的很,骨頭裏有一股絕不吃虧的潑辣勁兒,以前人在宮裏,還能被框架壓住,勉強順著文康帝的意,但現在回了村裏,真不知道文康帝要怎麽壓住她。
    第一回,煙令頤在太後的宮殿裏升出了幾分快意,她的目光望向宮外,像是要從此處,望回到三靈山去,依托夏風一問,今日皇上可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