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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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二狗嫌棄地白了一眼平日得瑟的小年輕,蹲下身麵不改色地清理出了近兩千兩銀子,他暗道,髒不可怕,窮才可怕。
    隨意找了個麻袋,把銀子裝進去,叮鈴哐啷的碰撞聲悅耳極了。
    也不用幫忙,他輕鬆把麻袋抗在肩上。
    除了這些錢,趙林棲等人還在賊人的屍身上搜出近百兩銀子,全部充公,一行人凱旋而歸。
    暗處觀望的難民在他們離開之後,又等了近半個時辰才小心地推開城隍廟半掩的大門,入目便是大片的紅和死人。
    往日凶神惡煞的土匪,或身首異處、或斷手斷腳,死不瞑目。
    那些難民不僅不怕,反而很是高興,死了好,死了好啊,這些惡人早該死了,哈哈哈哈。
    看見白日欺負自己的惡人,難民不解氣地上腳踹、踢、砸......直到血肉模糊,發泄心中的鬱氣,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有人匆忙打水、有人闖進土匪屋中便搶。
    混亂持續至蘇家村收拾戰場的人到來,難民瞧見反殺土匪的狠人村,紛紛避讓,提著水桶便跑。
    蘇家村並沒有為難難民,他們是來收屍的,徐大夫說了,屍體必須處理掉,否則容易發生瘟疫,嚇得他們覺都不敢睡,連夜趕來。
    還是趙林棲帶隊,他們把土匪的屍體集中在一處,五十餘人堆成了一座小山。
    趙林棲皺眉:“分兩堆,不然燒不徹底。”
    蘇伯琥聞言,踩上屍堆,掄起胳膊往下扔,他還好心地把同一人的斷手斷腳扔到一堆。
    土匪:難道我們還要感謝你?
    蘇伯琥:你們要想謝也可以。
    土匪:“......”滾!
    地上鋪幹柴,其上澆火油,趙林棲點頭,點燃手中的火把,引燃了兩堆屍山,橙紅火焰瞬間升騰,劈啪作響,並伴有焦糊肉香。
    蘇季彪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那是人肉!人肉!!不是烤羊,不能吃!
    偷窺的難民聞見肉香,驚恐發顫,不愧是狠人村,居然連全屍都不給留,直接挫骨揚灰!
    但是,很解氣就對了。
    那晚,熊熊大火燒了整晚,濃烈的肉香飄蕩全城,但卻無一人敢出來查看,他們默默藏在暗處,等待火滅、等待天明。
    殺人焚屍,蘇家村人忙活了一整晚,精疲力盡,直到魚肚泛白才睡去,日上三竿才悠悠醒來。
    令人驚疑的是城裏那許多難民居然一絲響動都無,讓他們睡了個好覺。
    一大早便敢來城隍廟的難民,默契地打掃那兩堆焦炭、清洗血跡,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音。
    一年輕婦人不小心打翻了水桶,發出咚的一聲,就跟定身咒一般,所有人僵住身形,驚恐地看向大門口。
    他們害怕蘇家村人因被打擾休息而惱怒,順手把他們也殺了,他們可不是那群土匪,還能反抗一二,落在狠人村手上,定如案板魚肉。
    良久,見蘇家村的方向沒有動靜,他們才放下心來繼續做事,不過這次他們的動作更加小心,那婦人更是,半桶半桶打水。
    等蘇家村人起床來到城隍廟時,頓時傻眼,那兩堆焦炭不見蹤影,地上一絲灰塵也無,血跡也被清掃得幹幹淨淨,仿佛昨晚的事如一場夢一般。
    蘇伯琥照著蘇季彪後腦勺就來了一巴掌,換來他的怒瞪:“老大,你幹嘛打我?”
    蘇伯琥皺眉問道:“疼嗎?”
    蘇季彪揉著腦袋怒氣衝衝道:“廢話,當然疼了,要不我打你一個試試。”
    蘇伯琥:“疼,疼就對了,那就說明不是做夢。”
    蘇季彪怒:“你幹嘛不打你自己?”
    蘇伯琥看傻子一般看著他:“廢話,我怕疼。”
    蘇季彪想打人又不敢,瞥見幸災樂禍的老二反問:“那你為什麽不打老二?不公平!”
    蘇伯琥:“哦,忘了,那下次打老二吧。”
    蘇季彪咧嘴笑:“嗯,謝謝大哥。”他得意地瞥了一眼蘇仲寅,然後提著水桶如打了勝仗般,蹦蹦跳跳地跑了。
    蘇仲寅反駁:“憑什麽?不準打我,打老三!”蘇伯琥不理他,他委屈地看著趙林棲喚道:“阿娘~”
    目睹全程的趙林棲捂臉,閉嘴!我不是你阿娘!!
    蒼天啊,一萬個不想承認,這種腦子有坑的貨她居然生了三個!三個!!!
    城隍廟內窗明幾淨、空無一人。
    趙林棲:田螺姑娘?
    難民:田螺難民!
    帶著掃帚、抹布的蘇家村人見無用武之地,紛紛感歎世上還是好人多,居然默默把雜事全做了。
    他們沒有多留,打完水便準備回去,誰知在門口遇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身材幹瘦、衣服簡樸,但打理得很幹淨。
    少年沒想到會碰到蘇家村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當即便跑。
    蘇伯琥:“誒,你跑什麽?”
    聽見他的話,少年跑得更快了,中途不小心摔了一跤,立馬爬起來,一瘸一拐堅持跑不見了。
    蘇伯琥鬱悶,他有那麽嚇人嗎?
    難民:很嚇人!
    蘇伯琥:“......”
    他們回到武館時,練武場已然熱鬧起來,老少爺們整理行囊、婦女們洗鍋做飯、小孩們嬉戲玩鬧。
    “阿爹,你們回來了!”
    “阿爹,你們昨晚去打家劫舍了嗎?”
    “錯了,是趁火打劫!”
    “也不對,是殺人越貨!”
    “......”
    阿爹們:“......”這都什麽跟什麽?豈有此理,小崽子們都哪裏學的這些詞?淨亂用,搞得他們才是土匪一樣。
    三小隻:“是我阿爹/大伯......”教我們的。
    還沒說完,他們就被心虛的蘇伯琥一把撈起,兩隻粗壯的胳膊牢牢圈住三小隻,大步往前,惹得他們興奮地嗷嗷叫喚。
    “哈哈哈,阿爹,跑快點快點!”
    “哇啊啊啊,大伯,你真好,我們好喜歡你啊。”
    “哈哈哈哈哈。”
    蘇鐵柱也撈起自家胖兒子,拍了拍他肉肉的小屁股,糾正道:“記住了,那叫懲奸除惡。”
    小肥仔:“記住了,阿爹。”
    趙林棲:安定下來後,定要把讀書給這群崽子安排上,別以後走出去,叫人嘲笑蘇家村全是文盲。
    還有在縣學撿的書、試卷,什麽周考、月考、半期、期末...全給小崽子們安排上。
    後背發涼的小崽子們:阿娘,冷!
    婦人們摸摸滿臉汗的小崽子,一巴掌拍他們屁股上,小小年紀,還學會撒謊了。
    小崽子們:“......”冤枉啊。
    今日本就起得晚,吃完早飯便近午時了,蘇修遠與族老商議再停留一晚,養精蓄銳。
    村裏人興奮極了,逃荒以來,他們還沒有這麽悠閑過,有吃有喝好不自在。
    老爺們叮叮當當修推車、喂牲口,婦女們掏出陣線縫補丁、編草鞋,娃子們三兩成群捉蟲玩。
    晚些時候,趙林棲耐不住小崽子的哀求,還帶著一群小蘿卜頭去城裏逛了一圈。
    十多個小崽一個拽著另一個的衣擺,長長一串,亦步亦趨地跟著趙林棲,他們免費參觀了縣衙、貢院、鍾樓、城牆......興奮地臉都紅了,回去就跟沒去成的小夥伴炫耀縣衙有多威武、貢院有多大、城牆有多高......總之,沒有去,你們虧大了。
    本就因被拘著委屈的小崽們更委屈了,嗷嗷哭著要出去長見識。
    “嗚嗚嗚,我不,我就要去看縣衙和貢院!”
    “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去!”
    “阿爹阿娘,我要去我就要去!”
    “嗚嗚嗚嗚嗚......”
    去,去去去!!
    大人們實在拗不過小崽子的哭鬧,安排巡邏隊專門帶著小崽們分批上街溜達了一圈。
    那日難民全部縮在屋子裏,眼見著蘇家村遛娃,遛了一群有一群。這年頭能長這麽胖的娃不多見了,蘇家孫居然有一大群胖娃娃!
    難民:真不愧是能反殺土匪的村子,娃娃養得跟豬崽一樣肥。
    小崽子們一個不落全部遛了一圈,心滿意足地回到武館,興奮地跟自家阿爹阿娘分享今日見聞。
    縣衙特別大、特別豪華,城牆有好幾層樓那麽高,站在上麵,人顯得特別小,還有街道可以跑五匹馬......小崽子們繪聲繪色地比劃,搞得沒見過縣衙的大人們也好奇了,真有那麽大??
    本就沒事,要不去見識一番?
    大人們一拍即合,一批接一批又出去溜達了,別說,是比他們鄉下幹淨、寬敞,那縣衙起碼能住下好上百人,嘖嘖嘖,不愧是官家的地盤。
    剛準備出門的難民:“......”這是剛送走了遛娃隊,又迎來了中老年參觀隊?這群人到底是有多無聊?縣衙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大了點嗎?還沒完沒了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擦黑,蘇家村人終於消停了,他們才敢出來活動。
    蘇家村人:今日過得可真充實。
    難民:今日可真難挨!
    蘇家村在吃過晚飯後,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表揚會。
    表揚對象——蘇二狗,獎品——五兩銀子、五斤紅薯粉、三隻田鼠。
    蘇二狗胸口戴著大紅花站在台上,抬頭挺胸,享受著所有人的誇讚,阿娘,兒子出息了!!
    家長開始商業互捧。
    “秦嬸,你家二狗真了不得,得了那老多錢和獎品!”
    “是啊,不像我家那個臭小子,吊兒郎當。”
    “二狗懂事了,往後娶個媳婦便該孝敬你了。”
    “......”
    秦嬸嘴都笑歪了,擺手謙虛道:“哪裏哪裏,你們家小子才出息,我家這個......”
    下麵鼓掌的小子們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沒想到二狗居然這麽風光,要是早知道...早知道...算了,早知道他們也下不去手屎裏淘金,這銀子、大紅花、誇獎合該是二狗的。
    那晚,蘇二狗嘴角含笑,抱著大紅花睡得香甜。
    次日,難民終於送走了蘇家村,狠狠舒了一口氣,這才走出躲了兩日的屋子。
    離開骨崖縣後,蘇家村又趕了十日路,這一路上遇到的難民越來越多。
    難民全都麵黃肌瘦,且多為青壯、少老幼,這也正常,老幼身體不佳,往往是最先熬不住的,如蘇家村這般不減一員實所罕見。
    柳承緒看著蘇家村一起趕路、過夜、巡邏...無不稱奇,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村子,有謀略、武力、服從、團結...怪不得蘇家村能夠穿越無間山、反殺土匪。
    想到這,他對蘇修遠更加恭敬,能夠帶領全村毫發無損,真是令人敬佩。
    柳承緒真誠道:“遠叔,你率全村脫於荒厄,其智其能,直追良牧循吏,令人歎服,吾當以君為範!”
    蘇修遠連忙扶起柳承緒,道:“賢侄謬讚,某愧不敢當,賢侄......”
    趙林棲:相公又說些燙嘴的話了。
    湊熱鬧的村民:“......”這個熱鬧...也不是非湊不可!
    三小隻:不知道為什麽,聽阿爺和柳叔說話,他們就犯困。
    趙林棲:“......”難道他們家又要出三個學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