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天氣也越來越冷。
    但城主府那兒的暖光還沒有熄滅，隱約能夠透過窗紗見到曼妙的舞女身姿。
    江月詩蜷縮在隨身攜帶的草席上，懷中緊抱著帝劍長炬，單薄的毯子覆蓋著她嬌小的身軀，已然沉入夢鄉。
    蕭錦怕她受寒，她身側留下幾縷精純的焚天劍氣。
    劍氣如無形的暖爐，散發著溫和的熱力，為江月詩驅散寒意。
    蕭錦自己卻毫無睡意。
    他背靠著冰冷的牆磚，坐在離江月詩不遠的地方，怔怔地看向漆黑的天幕，思緒不知飄向何方。
    “喝點熱水吧，暖暖身體。”
    身上髒兮兮的年輕士兵手提著瓦罐，踉蹌地來到蕭錦幾人的麵前。
    他目光在蕭錦身上停留，帶著顯而易見的敬畏與局促。
    他小心地揭開罐蓋，倒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雙手捧著，恭敬地遞到蕭錦麵前。
    “謝謝。”
    蕭錦伸出雙手，接過粗糙的瓦碗。
    “你叫什麽名字？”
    蕭錦看著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士兵。
    “名字嗎……”
    士兵靦腆地低下頭，搓了搓滿是汙垢的手指。
    “我在家裏排老五，大夥兒都叫我小五，您……您也這麽叫我就行。”
    “我叫蕭錦，你請我喝了水，我給你這個。”
    “吃了能夠治療你的腿疾。”
    蕭錦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靈果。
    果實通身晶瑩剔透，內裏似有靈光流轉，散發出純淨而蓬勃的生命氣息。
    小五雖然不識此物，但那不凡的品相和蘊含的靈氣，傻子也能看出其珍貴無比。
    “這……這太貴重了！不能……不能浪費在我身上！”
    他連忙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們是朋友。”
    不容小五拒絕，蕭錦將碗中的熱水一飲而盡，隨後將靈果塞進小五的懷中。
    “嗯，我們是朋友。”
    小五重重點頭。
    蕭錦想扶他坐下，剛伸出手，小五卻像受驚的兔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心髒猛地一縮。
    “我……”
    “你在害怕我嗎？”
    蕭錦疑惑地問道。
    “我……”
    小五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蕭錦的平易近人遠超過他見過的所有大人物，可那深植骨髓的自卑，如同無形的枷鎖，讓他本能地畏懼這份善意。
    蕭錦看著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他蹲下身子，將地上的髒灰抹在身上，將那套看起來就不俗的錦衣弄的髒兮兮的。
    “現在，你還怕我嗎？”
    “我……”
    小五看著蕭錦，心頭湧起一股滾燙的酸澀，但話到嘴旁，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坐下吧，我們一起聊會。”
    “好。”
    小五在蕭錦的身旁坐下，但還是有些拘謹，抱著靈果，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的腿是怎麽受的傷。”
    “當初……獸潮來得太急，我去送信……不小心摔斷了……”
    小五的聲音很低，眼神飄忽，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膝蓋處的破舊布料。
    “……”
    蕭錦看著那條傷痕累累的腿，那絕非簡單的摔傷能造成的扭曲。
    但他沒有追問，隻是沉默地點點頭，
    “你在這兒待多久了？”
    “4年了。”
    “你今年多大了？”
    “15……”
    “……”
    更多的是蕭錦在問，小五在回答。
    但漸漸地，感受到蕭錦那份毫無架子的真誠，小五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
    最初的唯唯諾諾淡去，他甚至鼓起勇氣，好奇地詢問。
    “上層人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呢？”
    “為什麽你覺得我是上層人？”
    “您的衣服料子，一看就貴……您的舉止，也跟我們這些粗人不一樣……”
    小五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靦腆地笑了笑，隨即又認真補充道。
    “但您的眼睛很幹淨，幹淨得……又不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
    蕭錦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我很幸運，有一個敬重的舅舅，還有幾個可愛的弟弟妹妹，我們……”
    他描繪著日常的瑣碎溫暖。
    小五腦海中幻想著蕭錦所描繪的幸福生活之中。
    “真好啊。”
    小五感慨。
    “你的家人呢？”
    “我的爹娘，還有幾個哥哥姐姐，都死了，死在了上一次的獸潮之中，我們住在城外。”
    小五說著，手指向遠處的森林。
    “那天太突然了，爹娘把我塞進地窖的夾層，因為我從小跑得最快，最後就隻有我一個人跑出來了……”
    “抱歉。”
    “沒事的，都已經過去了，人嘛，不就是得一直往前看嗎。”
    小五咧嘴一笑。
    兩人繼續閑聊，一旁睡著的江月詩也醒了過來，抱著劍，來到了蕭錦的身旁。
    “喝水嗎？”
    “嗯。”
    “我……我去給您倒水……”
    小五麵色窘迫，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白的女孩子。
    真白，像是冬天下的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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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口袋中翻找了半天，看著那些不是髒兮兮的碗，就是缺了角的碗，他更為地窘迫了，將這些爛碗藏在身後，結結巴巴地開口道。
    “我……我去找新的……”
    “不用了。”
    蕭錦搖了搖頭，他將自己用過的碗倒滿熱水，遞給江月詩。
    江月詩也沒有嫌棄，將帝劍放在一旁，雙手捧著碗，小口地抿了起來。
    “她的眼睛……”
    小五有些猶豫道，看著懷中的靈果，想起蕭錦說的話，他毫不猶豫地將靈果遞給了蕭錦。
    “這是為何？”
    蕭錦疑惑。
    “既然能治我的腿疾，那一定能夠治她的眼睛了，就給她吃吧。”
    “不用。”
    蕭錦搖頭。
    “她天生的，而且她也並非看不到，隻不過她眼中的世界和我們不一樣罷了。”
    “嗯。”
    江月詩點頭，在她眼中，小五是一簇微弱的火苗，在這黑夜中十分地引人矚目。
    而蕭錦是一把舉世無雙的寶劍，身上燃著熊熊火焰，能夠將整個黑夜都照亮。
    “奧奧。”
    小五似懂非懂地點頭。
    幾人坐在一起，繼續又聊了一會兒。
    天還沒亮的時候，妖獸的嘶吼聲，樹葉婆娑的淅淅瀝瀝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聽到動靜，蕭錦突然站起身來。
    “它們來了！”
    一位正在小盍的老兵突然撐起身，一臉凝重地看向漆黑的森林。
    “咚！咚！咚！”
    尖銳的金鳴之聲突然在城牆上響起。
    獸潮，再次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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