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序當然知道現在絕不可以睡。
    他掙紮著想醒來，卻愕然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大會堂。
    巨大的穹頂宛如深邃的蒼穹，璀璨的水晶吊燈似繁星般閃耀，激昂的進行曲在會場內回蕩，一場盛大的授勳儀式正在進行。
    勳章在記者們的閃光燈光下散發著璀璨的光。
    主席台上，領導們神情莊重，依次為立功者授勳。
    而當何序的目光，落在台上一個人臉上時，他一下子就呆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
    不是此刻的何序。
    是穿越前的那個中年刑警何序。
    閃光燈此起彼伏，中年刑警何序從領導的手中接過勳章，他莊嚴的敬了一個禮。
    雷鳴的掌聲中，他和同時被授勳的人們一起微笑著走下了主席台。
    突然，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呆呆看著同樣愣住的何序，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何序瞬間明白——他能看到自己。
    果然。
    中年刑警何序對他使了個眼色。
    穿過人群，兩個何序一前一後，一起走到了會場外。
    轉過一個彎，中年刑警何序停住腳步，靠牆站好。
    他看向何序，目光怯怯的。
    那個成熟的外表下，他的眼神顯得非常稚嫩。
    “所以，咱倆其實是互換了？”
    他抓著頭發，一臉心虛的問。
    而何序這時也終於了然。
    是的。
    原來倆個何序都沒死，隻是互換了人生。
    何序心中突然湧出好多問題，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說不出話。
    他一下子就急了！
    他有好多話想問……
    那個中年刑警何序趕緊道：
    “哥你別急，你爸媽現在都特別好。
    呃，對了，你現在是一等功戰鬥英雄，你還升局長了……”
    何序愣住，心裏突然一鬆。
    其實他想問的問題千萬，但最重要的隻有一條——我爸媽還好嗎？
    他想問我爸的高血壓最近沒有犯吧？都退休了就歇著別打工了；我媽她們的舞蹈團還定期活動吧？人年紀大不能老憋在家裏……
    他心裏感慨萬千。
    總之，我父母還好嗎？
    那個中年刑警何序說，他們還好。
    何序的眼眶突然就有點潮濕，隨即又感覺有點不平衡。
    不是。
    老子拚死拚活，好處全讓你小子給占了？
    他看著眼前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心裏突然很想罵街——
    何局？
    踏馬的，老子死了，你成何局了？
    “哥，我爸媽還好嗎？”中年刑警何序怯怯的問。
    何序說不了話，他隻能重重點頭。
    挺好的。
    生意挺好，心情更好，錢都花不過來。
    “那就好！”
    “對了哥，你在那邊有啥困難，可以找我小姨啊，我倆關係巨好，她家還特別有錢，有事你就找她擺平!”
    “哥，我說你們這個時代也太好了。
    哎呀手機也太好玩了，我每天刷短視頻刷到夜裏一點——根本刷不過來啊……”
    說著，那中年刑警何序忍不住露出一臉“我可是賺大了”的表情。
    何序差點沒背過氣去。
    我們時代是不錯。
    可是你們這時代什麽德行你知道嗎？
    關鍵這時代已經夠差了，我還是這時代最慘的一批——
    我特麽覺醒的是災厄，還是災厄裏的最九死一生的【楊戩】！
    你小子還好意思天天刷短視頻，你特麽知道我活的有多難嗎？
    “哥你踢我幹啥？”中年刑警何序一臉尷尬，“你是虛空的，你踢不到我……”
    “那啥，你別發火，我說點你聽著高興的啊——你以前是不是挺喜歡咱局裏那警花韓梅梅啊？”
    “誒，你知道嗎？她現在可在追我哦~”
    “可主動了！”
    何序無語的捂住了臉。
    他才不喜歡韓梅梅，他又不是李雷！
    再說他們局裏這韓梅梅，長得確實漂亮，但簡直是個八卦狂魔，嘴碎的不行。
    這女的天天東家長李家短，說話說的舌頭都曬黑了。
    何序以前就跟大家開過玩笑，誰要娶了這韓梅梅，絕對會被嘮叨一輩子，倒血黴了……
    但是現在看中年刑警何序的嘚瑟樣，這個倒了血黴的人，不會是他自己吧？
    不、要、啊！
    何序拚命用手畫叉，試圖告訴中年刑警何序，娶了韓梅梅，你的苦日子可在後麵呢……
    可就在這時。
    他突然發現，自己畫叉的雙手交叉在一起，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
    他心裏咯噔一聲。
    自己好像要回去了……
    “唉，哥，你別走啊你等等，那什麽……”刑警何序好像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他撓著頭，急切對何序說：
    “我跟你說個我的感情問題啊。”
    “其實，其實我一直喜歡的是……”
    何序心頭一驚。
    你一直喜歡的是顧欣然，還是程煙晚？
    不對，你不認識程煙晚，所以你一直喜歡的人是……
    “我一直喜歡蘇晴微！”
    刑警何序漲紅了臉。
    “就是我們學校那個富校花，哥我回不去了，你能不能替我跟蘇晴微表白一下？”
    何序：？？？？
    不是，我真沒料到啊。
    中年刑警何序越說越急：“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但我就是想把這份心思告訴她，哥，求你了……”
    “幫幫我！”
    “還有……”
    看著馬上要消失的何序，中年刑警何序的臉色終於肅然起來：
    “哥，我們都要替彼此好好活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一定會照顧好您的父母，請您也照顧好我的！”
    說著，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何序愣在那，心情複雜。
    他根本看不上蘇晴微。
    蘇晴微現在就是自己手下一個小跑腿，給她一個笑臉，她能高興一個禮拜。
    對麵的這小子品味是真有問題，你說他看上這些，蘇晴微，韓梅梅，這一個個的……
    這都什麽貨色啊？
    但是，何序想，這小子最後一句話說的很好——
    “謝謝你照顧我爸媽。”
    “請你放心，我也會照顧好咱爸媽的。”
    他同樣彎腰，深深對刑警何序鞠了一躬。
    是的。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們都要替彼此好好活著。
    直起身，他環顧四周，最後看了一眼這個魂牽夢繞的時代。
    輝煌的大禮堂裏，人來人往，但卻井然有序。
    這個時代沒有災厄，沒有迷霧，到處都有攝像頭，大家生活的無比安全，閑著時追追八卦，不爽時罵罵老板，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異獸亡國滅種。
    突然間，淚水從何序眼角流了下來。
    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哭，竟然是因為懷念。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何序知道，他要離開了。
    “再見了。”
    他看著眼前那個戴著勳章，雄姿英發的中年刑警何序。
    “好好當你的何局吧。”
    至於我嘛……
    講真，你們這邊的時代太差勁了。
    但沒有關係。
    老子既然來了，就要幹一票大的——我何序會拯救它的！
    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深吸了一口氣。
    挺好，這個世界我沒牽掛了。
    不哭了。
    我回那個世界，繼續當我的【楊戩】了……
    誰也別想阻止我七階——
    誰不讓我活，我就讓他死。
    今天我何序。
    一定要身前三尺無敵！
    ……
    慢慢睜開眼睛，何序隻覺得臉頰一陣溫暖。
    轉過頭，他發現毛毛正焦急的舔著他的臉。
    瞬四和輝五已經采完了那一側的鬱金香，正朝他這邊走過來……
    何序一驚，摟住毛毛迅速退後，無聲的朝遠處慢慢移動。
    走到瞬四和輝五看不到的黑暗處，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睡的時間太巧，差一點就暴露了……
    但是值得。
    此刻何序明白了，就像剛才瞬四他們說的那樣，這個“種子”確實能讓你和自己的靈魂對話。
    但剛才他對話的不是靈魂，是和他互換的何序——
    這小子正在那個世界繼續自己的生活。
    何序覺得很羨慕，同時也如釋重負。
    這場對話，讓他長久以來那份莊周夢蝶似的困惑，徹底消失了。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自己是穿越的刑警何序，還是這個世界的何序，突然擁有了刑警的記憶？
    自己是一個冒牌何序嗎？
    現在他懂了。
    不，自己不是冒牌的，自己就是何序。
    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我們都在以對方的名義活著，我們都理直氣壯。
    而且我更理直氣壯——那小子過的是真爽啊……
    何局！
    他牙癢癢的想。
    人家何局嘍~
    不用去一線玩命嘍~
    都被警花倒追嘍~
    呸！
    何序越想越氣——
    還讓我替你表白蘇晴微，我替你表白個蛋。
    什麽品味！
    摟著毛毛，何序思潮翻湧，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又是傷感。
    好一會兒，他終於勉強平靜下來。
    那邊瞬四和輝五兩人已經挖完了所有的“鬱金香”，裝上了所有的“陽光水晶”，然後蓋上了那塑料箱的蓋子。
    這處如同世外桃源的河穀重歸黑暗，隻剩下兩人頭頂的探照燈在閃爍。
    腳步聲響起，瞬四和輝五興高采烈的返程，全然不知道何序和毛毛跟在後麵。
    而很快，跟在他們身後的何序，發現了一個詭異的現象——
    這洞穴的地麵，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割裂感。
    比如現在他們行走這塊全是亂石，而剛才“陽光山穀”那一段則都是土壤。而兩者相交處的地上，還有一條長長的縫隙……
    因為剛才那一幕太過震驚，何序沒細想。
    現在回憶起來他才發現，這種縫隙在離開程煙晚他們的藏身地點時，也曾經見到過。
    似乎每兩個地貌迥異的區域之間，都有這麽一條楚河漢界似的分界線縫隙。
    正想著瞬四他們說的“這裏的地形會變化”的事，何序突然就聽到前麵兩人同時叫了一聲：
    “啊？？”
    仿佛是腦中同時響起某種聲音般，輝五大聲道：
    “媽媽遇到這秘境的主宰了！好像是一條巨型石化龍！”
    “我們快點回去。”瞬四也急了，“隻有媽媽和星一兩人未必頂得住……”
    兩人飛奔起來，那箱子在輝的肩頭不停的顛簸。
    何序和毛毛也在後麵加快了腳步，但是怕發出聲音，他們不能跑，隻能競走似的跟著後麵，於是被那兩人越甩越遠……
    足足追趕了大概20分鍾，何序突然聽到一陣陣龍吼聲，還夾雜著爆裂的巨響。
    拐過一個彎，一個高聳的石廳映入他的眼簾——
    何序先是看向石廳門口的地上。
    他看到了輝五的那個裝著“鬱金香”的箱子。
    接著，他抬起頭，看到了上個秘境李那對巨型腳印的主人——
    一隻小山般巨大無比的，在空中盤旋的石化巨龍。
    這和被他們殺死的那隻幼龍非常像，隻是體積上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同時可能是因為這洞穴的食物鏈裏沒有毒蘑菇，它的皮膚不是那種暗紫色，而是一種白灰色。
    “嗷嗚嗚嗚嗚嗚~”
    巨龍的怒吼響徹石廳。
    它揚起雙翼，翻飛盤旋，尾巴和爪子所到之處，碎石飛濺，地動山搖！
    地麵上，四個人正在努力和它周旋，其中兩個是剛才的瞬四與輝五，還有一個小個子，另外則是個大胡子——
    他似乎受了重傷，隻剩下逃命的力氣了。
    而石廳的半空中，一個張著黑色翅膀的女人，正在巨龍的攻擊下往來穿梭。
    她頭上長著血紅色的長角，像是來自地獄的墮天使，背後巨大的黑色雙翼伸展呼扇著，發出淩厲的風聲。
    一柄血之長槍被她握在右手上。
    那長槍並不是實體，而是由血霧凝結而成，猩紅的血斑從中一點點溢出，隨著飛行被拉成一條條血線……
    “這不是那個捐樓的霓虹女人嗎？”
    “她就是那個‘媽媽’【雅典娜】？”
    開啟第三隻眼的何序一陣愕然——
    眼前這個“墮天使”，竟然就是那天他在學校見到的捐樓資本家，那個撞了他一下不停鞠躬的霓虹女人！
    難怪自己怎麽覺得瞬四和輝五眼熟，因為這兩人當時就跟在這霓虹女人身後……
    噠、噠、噠。
    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
    眼珠一轉，何序拎起輝五留在地上的箱子，快步躲到門口的石林後。
    他抬眼向外望去。
    不遠處，一個英俊的狼尾長發男人緩步而來。
    他步履昂然，紅色的圍巾在身後飄蕩，目光裏閃爍著森冷的光。
    “你果然沒死。”
    何序的嘴角慢慢勾了起來。
    “小米呀，你不愧是一個【霍去病】。”
    哪怕隻剩一人，你依舊如此孤傲狂放，器宇軒昂。
    這才對嘛——
    那些人怎麽可能殺得死一個帝王序列呢？
    何序滿意的看著米千秋——
    你，是一個奇男子。
    你，隻配死在我的手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