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常爺,我們來給您拾掇伴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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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到了後山腳下,再往上,就是崎嶇的山路,車是上不去了。
“都下車!”
李山河把車停在一塊相對平緩的緩台上,熄了火。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隻能聽見山風吹過樹梢的“嗚嗚”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叫。
幾個小子從車鬥裏跳下來,一個個都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地四下打量著。
天還是黑的,隻有東邊透著點微光。
整片大山,就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安靜得讓人心裏頭發毛。
“都把手電筒打開,跟緊了,別掉隊!”李山河從懷裏掏出個手電,打開,一道雪亮的光柱瞬間刺破了黑暗。
他又把另一支手電扔給彪子,然後率先扛起一把鎬頭,朝著山上走去。
彪子和其他幾個小子也紛紛打開手電,扛起工具,緊緊地跟在李山河身後。
山路難走,到處都是碎石和枯草,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
幾道手電光在黑暗的山林裏晃來晃去,把周圍的樹影照得張牙舞爪,奇形怪狀。
孫胖子膽子小點,忍不住湊到石頭身邊,小聲地嘟囔:“石頭,我咋感覺這脖子後頭涼颼颼的呢?”
石頭正為自己能跟著李山河辦事而得意呢,聞言立馬把胸脯一挺,壓低了聲音吹牛逼:“怕啥!有二哥在呢!再說了,咱這是去給常奶辦事,是積德的好事,那些玩意兒不敢湊上來的!”
他嘴上說得硬氣,可說話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往李山河的後背湊了湊。
李山河聽著他們的小聲嘀咕,也沒吱聲。
他心裏清楚,這幫小子,平時在村裏打架鬥毆一個個都跟小老虎似的,可真到了這荒山野嶺,又是辦白事,心裏頭不打鼓才怪。
大概爬了十幾分鍾,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塊空地。
空地中間,孤零零地立著一個墳包。
墳包前的石碑上,刻著“先考常公諱XX之墓”的字樣。
這就是老常太太那口子的墳了,也是他們今天的目的地。
李山河站定,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地方選得不錯,背靠著山,麵向著山下的朝陽溝,算是個風水還行的地兒。
隻是這大半夜的,一個孤零零的墳包立在這兒,周圍是黑漆漆的樹林,山風一吹,荒草搖曳,確實有那麽點瘮人。
“行了,都把家夥什放下。”李山河吩咐道。
他從隨身背著的布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香燭、燒紙和一瓶白酒。
他走到老常頭的墳前,先把燒紙點燃,火光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
他把三炷香點著,恭恭敬敬地插在墳前的土裏,然後擰開酒瓶,將白酒灑在墳前,嘴裏念念有詞。
“常爺,我們是朝陽溝的後生,李山河,帶我這幫兄弟,來給您拾掇個伴兒。”
“我常奶馬上就要下來陪您了,您老在下頭也別孤單了。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今天來給您二老把新家打理利索。一會兒動土的時候,要是有啥驚擾您的地方,您老多擔待。等我常奶下來了,您二老在那邊,好好過日子。”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山野裏,卻顯得異常清晰。
彪子和石頭他們幾個,都一臉嚴肅地站在李山河身後,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雖然不懂這裏頭的門道,但也知道,這是對逝者的尊敬。
李山河說完,又對著墳頭,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轉過頭,臉上那股子恭敬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辦事的利落。
“行了,都別愣著了!”他指著老常頭墳包旁邊的一塊空地,“就這兒,地方夠大。都量好了尺寸,給我往下挖!天亮之前,必須給我挖出來!”
“好嘞,二哥!”
幾個小子早就憋著一股勁兒了,聽到命令,一個個跟小老虎似的,抄起家夥就衝了上去。
一時間,寂靜的山坡上,響起了鐵鍬和鎬頭與凍土撞擊的“鏗鏗”聲,伴隨著小夥子們粗重的喘息聲。
李山河沒有立刻動手,他把自己的五六半從後背上解下來,斜挎在胸前,然後抱著膀子,站在一旁,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老常太太的話,他可一個字都沒忘。
今天這活兒,怕是沒那麽簡單。
六月初的東北,深山老林裏凍土層還沒化透,剛挖了一尺多深,剩下的全是凍土。
鎬頭砸下去,隻能砸出一個淺淺的白點,震得人虎口發麻。
“他娘的,這地也太硬了!”孫胖子幹了一會兒,就累得滿頭大汗,扔下鎬頭,扶著腰直喘粗氣。
石頭雖然瘦,但常年幹農活,有一股子蠻勁。
他咬著牙,掄圓了鎬頭,一下一下地往下砸,可效率也高不到哪兒去。
幾個人輪番上陣,挖了快半個小時,也才堪堪破開表麵的凍土層,往下挖了不到一尺深。
李山河看在眼裏,眉頭也皺了起來。
照這個速度下去,別說五點半了,就是挖到天亮,也未必能挖出個像樣的墓坑來。
而且,這黑燈瞎火的,就靠幾把手電筒照明,光線晃來晃去,也影響幹活的效率。
“都停一下!”李山河喊了一聲。
幾個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氣喘籲籲地看著他。
“二哥,咋了?”石頭問道。
“這麽幹不行,太慢了。”李山河說道,“石頭,你跟王小虎,去旁邊林子裏,撿點幹柴枯枝過來。孫胖子,你去找幾根粗點的樹枝,把頭削尖了。彪子,你跟我來。”
幾個人雖然不知道李山河要幹啥,但聽他安排得頭頭是道,也都沒多問,立刻分頭行動。
李山河帶著彪子走到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塊油布,又從布袋裏拿出一個小鐵罐。
“二叔,這是啥?”彪子好奇地問。
“煤油。”李山河言簡意賅地說道,“一會兒把油布撕成條,纏在樹枝上,澆上煤油,做幾個火把。不然這黑燈瞎火的,活兒沒法幹。”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趕山的人,這些東西都是常備的。
很快,石頭和王小虎就抱了好幾大捆幹柴回來。
孫胖子也削好了幾根手臂粗的木棍。
李山河指揮著他們,七手八腳地做好了四個簡易的火把,又在旁邊空地上生了一堆篝火。
“把火把點上,插在墓坑四周!”
隨著火把被一一點燃,橘紅色的火焰“呼”地一下竄了起來,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和寒冷。
整個山坡,都被照得亮如白晝。
火光跳躍,把幾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在地上不停地晃動。
有了光,又有了篝火取暖,幾個小子的幹勁兒明顯足了不少。
“來來來,都歇夠了,繼續幹活!”李山河拍了拍手,“兩人一組,輪流挖,輪流歇。誰他娘的也別給老子偷懶!”
“好嘞!”
小夥子們嗷嗷叫著,重新抄起了家夥。
有了火光照明,視野開闊了,幹活也順手多了。
幾個人輪番上陣,鎬頭掄得呼呼生風,鐵鍬撮土的聲音不絕於耳。土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地加深。
李山河也沒閑著,他脫了棉大衣,隻穿著一件毛衣,也掄起一把鐵鍬,加入了挖掘的行列。
他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力氣大得驚人。一鎬頭下去,就能刨開一大塊凍土。
一鐵鍬下去,半車鬥的土就被揚了出去。
他一個人,頂得上孫胖子和石頭兩個人。
有他這個主心骨帶頭,其他人更是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都卯足了勁兒。
一時間,山坡上隻有“鏗鏗鏘鏘”的挖掘聲,和男人們粗重的喘息聲。
彪子沒怎麽幹活,他懷裏抱著獵槍,跟個門神似的,站在墓坑的另一頭,一雙小眼睛跟探照燈似的,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黑漆漆的樹林。
他雖然虎,但也知道今天這事兒不一般。
李山河讓他警戒,他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警戒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墓坑越來越深。
就在幾個人幹得熱火朝天,渾身冒汗的時候,李山河的心裏,卻始終繃著一根弦。
太安靜了。
除了他們自己弄出來的動靜,這山裏,安靜得有些過分。
連一聲蟲鳴,一聲鳥叫都沒有。
老常太太說,會聽見點啥,或者看見點啥。
可到現在為止,什麽都沒有發生。
越是這樣,李山河的心裏,就越是覺得不安。
他寧願早點來點什麽動靜,是人是鬼,拉出來遛遛。這麽幹等著,反倒是最折磨人的。
他一邊機械地揮舞著鐵鍬,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火光照不到的黑暗深處。
那片黑暗,就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不知道隱藏著什麽。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火把的火焰,毫無征兆地,“噗”地一下,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光芒瞬間暗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