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什麽時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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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下午,李山河哪兒也沒去。
    他就坐在院子的樹蔭下,聽著女人們嘰嘰喳喳。
    從哪塊紅花的確良做新衣裳,到哪塊軟和的棉布給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肚兜,她們的笑聲清脆,像夏日裏最解暑的冰鎮汽水。
    吳白蓮和田玉蘭還有張寶蘭三個孕婦是重點保護對象,一人捧著一瓶橘子罐頭,用小勺挖著吃,酸甜的滋味讓她們滿足地眯起了眼。
    張寶寶更是像隻偷到糧食的小倉鼠,懷裏抱著一大包大白兔奶糖,腮幫子就沒癟下去過。
    李山河看著她們,聽著她們的笑,那顆因九千萬美金而掀起滔天巨浪的心,竟奇跡般地平靜下來。
    他給她們講省城裏的新鮮事,講那些穿著喇叭褲、戴著蛤蟆鏡的時髦青年。
    他給她們畫著未來的大餅。
    “等我回來,咱就把養殖場再擴大一圈,養更多的鹿,掙更多的錢。”
    “到時候,讓你們想買啥就買啥,想穿啥就穿啥,再也不用看人臉色!”
    他用最樸實的話,描繪著一幅無比豪橫的藍圖。
    夜幕降臨,晚飯的香氣飄滿整個院子。
    彪子和範老五這兩個鼻子比狗還靈的家夥,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了出來,成功蹭了頓酒足飯飽。
    飯後,李衛東和李寶財照例在老屋喝茶抽旱煙,王淑芬和老太太忙著收拾。
    李山河洗漱幹淨,換了身衣裳,跟著田玉蘭她們進了新房的西屋。
    這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規矩。
    每次出遠門前夜,田玉蘭總要拉著他,說上半宿的體己話。
    不說,她心裏空,睡不著。
    李山河也一樣,不跟這個大媳婦兒好好嘮嘮,他那顆準備去外麵大殺四方的心,就總覺得缺點什麽,不踏實。
    西屋的火炕燒得滾熱,一進屋,暖意撲麵。
    沒開燈,朦朧的月光從窗戶灑進來,勉強勾勒出屋裏的輪廓。
    吳白蓮和張寶蘭很識趣,幫著田玉蘭鋪好被褥,叮囑了幾句,便各自回屋。
    很快,這間溫暖的屋子,隻剩下李山河和田玉蘭。
    田玉蘭懷的是雙胞胎,肚子已經像個小山包,走路都得扶著腰。她沒法平躺,隻能側著身,身後墊了好幾個枕頭。
    她就那麽側躺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裏,一眨不眨地盯著李山河。
    那眼神裏,有依賴,有不舍,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擔憂。
    李山河脫鞋上炕,在她身邊躺下,伸出手,輕輕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麵的手。
    軟,且暖。
    兩人靜靜躺著,空氣裏隻有彼此平穩的呼吸,和窗外偶爾的幾聲犬吠。
    許久,田玉蘭才輕輕開口,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
    “當家的……”
    “嗯?”李山河應著,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出門在外,萬事小心……準備啥時候走?”
    她聲音裏那絲微不可查的顫抖,像根羽毛,輕輕搔刮著李山河的心。
    來了。
    他知道,這個問題,躲不過去。
    手心裏的那份柔軟和溫暖,讓他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吐出一口長氣,聲音壓得很低。
    “明天一早。”
    田玉蘭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僵了一下。
    “咋這麽急?這才剛回來……”
    她話沒說完,但那股子委屈,已經順著月光,彌漫了整個屋子。
    李山河全懂。
    他這個當家的,這個當爹的,怎麽能說走就走,連一天都多待不了。
    一種針紮似的愧疚感,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泛起。
    他翻了個身,側躺著麵對她。
    就著月光,他能看清她蹙起的眉頭,看清她眼裏的不解和酸楚。
    他伸出手,指腹輕輕撫過她光滑的臉蛋,從額頭,到鼻尖,再到柔軟的嘴唇。
    “玉蘭,”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擰出水來,“我知道你心裏不舒坦,我自個兒心裏也跟貓抓似的。”
    “可沒辦法。”他歎了口氣,聲音裏透著一股必須扛起的無奈,“省城那邊,真有急事。那買賣,關係到咱家以後的大事,我必須親自去。早去一天,就能早辦完一天,也能早一天殺回來。”
    他把臉湊過去,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呼吸交融。
    “你放心,我跟你保證,這次速去速回。”
    “等我把那邊的事兒都安排妥當,我就立馬回來。到時候,哪兒也不去了,天天在家守著你,守著白蓮,守著咱們的孩子。”
    “我啊,還等著抱我那大胖兒子和俊閨女呢。”
    他這話,誠懇又溫柔。
    田玉蘭那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胸腔。她明白,她的男人,正在外麵拚一個天大的前程。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點委屈壓下去,反手握住李山河在她臉上摩挲的大手。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帶著點鼻音,“當家的,你在外麵,別總逞能,啥事都自個兒往前衝。”
    “家裏頭,還有我們娘幾個,天天都盼著你平平安安地回來。”
    “放心吧。”李山河在她額頭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語氣變得霸道又無賴,“你男人我這條命,金貴著呢!我可舍不得我這如花似玉的大媳婦兒,更舍不得我那還沒出世的娃!”
    這番話,總算把田玉蘭給逗笑了。
    臉頰有些發燙,她伸出小手,在他結實的胸口上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
    “去你的,沒個正形。小點聲,蘭姐她們還在隔壁呢。”
    李山河非但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猿臂一伸,直接將她連人帶被子,緊緊地摟進懷裏。
    他滾燙的嘴唇貼著她的耳朵,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匪氣。
    “那咋了?聽見了更好!”
    “就得讓她們知道知道,她們的男人,有多稀罕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