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後山的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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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早飯,王淑芬帶著幾個兒媳婦在屋裏收拾家務,李山峰則被李寶財打發去村裏的小賣店買煙。
    院子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李衛東扛著鋤頭,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然後朝著西屋那邊看了一眼。
    西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李寶財從裏麵走了出來,手裏依舊拎著他那杆不離身的煙袋鍋。
    “爹,我去後山轉轉,看看有沒有啥好柴火。”李衛東朝著李寶財喊了一嗓子。
    這話說得很大聲,像是故意說給屋裏的人聽的。
    “嗯。”李寶財點了點頭,然後也朝著院門口走來,“我也去活動活動筋骨,這天兒,骨頭都快待生鏽了。”
    爺倆就這麽一前一後地出了院子,朝著村後的山坡走去。
    一路上,兩人誰都沒說話。
    直到進了山林,周圍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李衛東才停下腳步,壓低了聲音說道:“爹,就在柴火堆底下,用破麻袋蓋著呢。”
    李寶財嗯了一聲,腳下沒停,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李衛東知道,他爹指的是昨晚處理那三具屍體的地方。
    他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一處平時很少有人來的山坳裏。
    這裏雜草叢生,到處都是亂石和倒下的枯木。
    李寶財在一棵歪脖子老樹下停了下來,用他的煙袋鍋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空地。
    “就這兒吧。”老爺子淡淡地說道,“這地方背陰,土鬆,好挖。周圍樹多,不容易被發現。”
    李衛東點了點頭,二話不說,掄起鋤頭就開始幹活。
    黃土被一鋤頭一鋤頭地翻開,很快,一個半人多深的長方形土坑就出現在了眼前。
    李衛東跳進坑裏,又用手把坑底和四壁拍了拍,弄得結實平整。
    做完這一切,他才跳出土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爹,我去把那幾個玩意兒弄過來。”
    “去吧。”李寶財靠在樹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眼睛半眯著,像是在打盹。
    李衛東轉身就往山下跑。
    沒過多久,他就扛著一個用破麻袋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形東西,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
    那東西很沉,壓得他肩膀生疼。
    他把麻袋扔到土坑邊上,砰的一聲悶響。
    然後,他又跑了第二趟,第三趟。
    三具屍體,就這麽被他一個人,從山下的柴火堆,硬生生扛到了這後山的山坳裏。
    他把三個麻袋都解開,露出了裏麵那三張因為死亡而顯得扭曲、青紫的臉。
    李衛東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三具屍體,然後像拖三條死狗一樣,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扔進了挖好的土坑裏。
    他跳進坑裏,把三具屍體擺放整齊,讓他們頭朝一個方向,腳朝一個方向,緊緊地挨在一起。
    “行了,埋吧。”
    一直沒說話的李寶財,掐滅了煙袋鍋,站直了身子。
    他拿起地上的另一把鐵鍬,和李衛東一起,開始往坑裏填土。
    黃土,一鍬一鍬地,覆蓋在屍體上。
    先是腳,然後是身體,最後是那三張死不瞑目的臉。
    很快,整個土坑就被填平了。
    爺倆又在上麵狠狠地踩了幾腳,把土踩實。
    “爹,就這麽著行了嗎?”李衛東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土包,問道。
    “不行。”李寶財搖了搖頭。
    他走到旁邊,抱來一堆亂七八糟的枯枝敗葉,還有幾塊大石頭,全都堆在了那片新翻的泥土上。
    然後,他又從周圍弄來一些雜草,撒在上麵。
    一番操作下來,這裏看起來,就跟周圍的環境,沒有任何區別了。
    要不是親眼所見,誰也想不到,這堆不起眼的亂石雜草下麵,埋著三條人命。
    “這下,就算是山裏的野狗,也聞不到味兒了。”李寶財拍了拍手上的土,滿意地說道。
    “可別像老王似的,就之前拍花子的,輪到他整了,挺大個人了,竟幹那沒長牙的事兒,埋潛了讓野狗給翻出來了,村裏幾個小小拿著大骨頭玩了一上午才發現,那老小子,現在我提這事兒都臊的一臉紅。”
    李衛東看著自家老爹這熟練得不能再熟練的操作,心裏頭,是徹底服了。
    這毀屍滅跡的本事,簡直就是刻在骨子裏的。
    “爹,怪不得村裏人都偷偷叫你李老黑呢。”李衛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說啥?”李寶財耳朵尖,一下子就聽見了,眼睛一瞪。
    “沒,沒啥。”李衛東趕緊搖頭,“我說,爹您真是寶刀未老,心思縝密。”
    “哼,少拍馬屁。”李寶財瞪了他一眼,“想當年,我跟你二爺三爺在山裏頭,什麽場麵沒見過?這算個啥?”
    老爺子說起當年的事情,臉上露出一絲追憶和自得。
    “那時候,跟山裏的胡子火並,跟小鬼子的討伐隊周旋,哪次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埋幾個人,就跟埋幾隻耗子一樣。”
    李衛東默默地聽著,心裏頭對自家老爹的敬畏,又多了幾分。
    他知道,老爺子說的這些,都不是吹牛。
    老李家能在這片黑土地上紮下根,靠的,可不僅僅是種地的本事。
    “行了,別杵在這兒了。”李寶財說道,“活兒幹完了,回去吧。”
    “哎。”
    爺倆扛著工具,像兩個剛剛幹完農活的普通農民一樣,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去。
    路上,李寶財突然開口問道:“大寶子,那夥人,真是衝著二憨來的?”
    “嗯。”李衛東點了點頭,“王二麻子親口說的。”
    李寶財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看著李衛東,那雙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大寶子,你記住。”老爺子的聲音,不大,但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咱們老李家的人,不惹事,但從來不怕事。誰要是敢把爪子伸到咱們家裏來,伸過來一隻,就給他剁掉一隻。伸過來一雙,就讓他連人帶根,都爛在這山裏!”
    “我明白,爹。”李衛東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李寶財這才繼續往前走。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父子倆的身上。
    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後山,那座不起眼的新墳,很快就會被新的雜草所覆蓋,被時間和風雨所遺忘。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