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穿西裝的不一定是紳士,也可能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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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水埗的夜,是被霓虹燈的殘渣和陰溝裏的腐臭喂飽的。
    這裏沒有中環的衣冠楚楚,隻有握手樓裏傳出的麻將聲、收音機裏的馬經,還有遠處大排檔偶爾炸開的啤酒瓶碎裂聲。
    二樓辦公室的百葉窗拉下了一半。
    李山河坐在那張紅木辦公桌後,桌上鋪著一張九龍半島的軍用詳圖。
    圖紙上,深水埗的位置被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像是一隻充血的眼睛。
    “噗——”
    彪子推門進來,手裏端著個搪瓷盤子,嘴裏還叼著根牙簽。
    他身上那件從汕尾百貨大樓買來的特大號黑色西裝,緊緊繃在他那一身腱子肉上。特
    別是肩膀那塊,稍微一動,布料就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
    “二叔,整點?”
    彪子把盤子往桌上一墩,裏麵是剛從街口切來的燒臘,肥叉燒流著蜜汁,燒鵝腿泛著油光。
    “剛子他們在下麵排班呢,這幫兄弟是真能熬,一個個跟貓頭鷹似的,眼睛瞪得比燈泡還亮。”
    彪子一屁股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扯了扯勒脖子的領帶,罵罵咧咧,“這破繩子,咋戴咋像上吊。二叔,俺就納了悶了,咱們非得穿成這樣?”
    李山河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叉燒塞進嘴裏。肉質偏甜,但他還是咽了下去。
    “彪子,這叫皮。”李山河指了指彪子身上的西裝,“在老林子裏,狼要披著羊皮才能靠近羊群。在這花花世界,這身黑皮就是咱們的通行證。穿上它,咱們是安保公司的職員;脫了它,咱們才是拿刀的人。”
    “那咱這生意……”彪子抓起一隻燒鵝腿,狠狠咬了一口,
    “俺看樓下那幾十台縫紉機都生鏽了。咱真指望這幫大老爺們去踩縫紉機?那一雙雙殺豬的手,捏得住繡花針嗎?”
    李山河笑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能看到樓下院子裏,幾個暗哨正如釘子般矗立在陰影中。
    “縫紉機?那就是個幌子。”
    李山河轉過身,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
    “你知道現在的香江缺什麽嗎?缺的不是衣服,是牌子。一件滌綸西裝,在咱們那兒賣十塊錢,到了這兒,貼個洋文標簽,掛進中環的大商場,就敢賣五百港幣。”
    彪子瞪大了牛眼,嘴裏的肉都忘了嚼:“五百?!搶錢啊?這幫人腦子讓驢踢了?”
    “這就叫品牌溢價,叫信息差。”李山河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但這還隻是小錢。彪子,咱們手裏有人,有槍,還有通往內地的路子。”
    他走到彪子麵前,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一個驚天的秘密。
    “等咱們站穩了腳跟,就把老家的貂皮、人參、鹿茸運過來。在這邊加工,貼上香港製造的金字招牌,再反手賣到日本、賣到美國,甚至賣回內地。這一進一出,就是幾十倍的暴利。這比搶銀行來錢快多了,關鍵是,它合法。”
    彪子聽不懂什麽品牌溢價,但他聽懂了幾十倍暴利。
    他把骨頭吐在地上,眼裏冒著綠光:“那敢情好!咱那旮遝啥都缺,就是不缺好東西!二叔,那咱啥時候幹?”
    “不急。”李山河重新坐回椅子上,點了一根煙,“飯要一口口吃,地盤要一點點占。眼下,咱們得先把這紅星製衣廠的招牌立住。”
    “這一百多號兄弟,我沒打算讓他們全窩在廠裏。剛子挑出的那二十個人,明天就撒出去。碼頭、菜市場、夜總會門口,都去轉轉。別惹事,就去混個臉熟,讓這深水埗的人都知道,來了一幫穿黑西裝、說北方話的狠角色。”
    “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就是這廠子的底氣。”
    李山河吐出一口煙圈,
    “咱們是做安保的。在這個亂世,有錢人的命最值錢。等咱們把那幾個社團收拾服帖了,那些怕死的大老板,自然會揮舞著支票來求咱們保護。”
    “到時候,咱們賣的就不是衣服,是安全感。”
    彪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抹了一把嘴角的油:“反正二叔你說啥是啥。要是有人不讓咱們賣這安全感,俺就負責讓他變得很不安全。”
    “叮鈴鈴——!!!”
    就在這時,桌上那部紅色的撥盤電話突然炸響。
    李山河夾煙的手頓了一下。這部電話是廠裏原裝的,下午才剛接通線路,號碼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這麽晚了。
    彪子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鼓鼓囊囊的,別著一把五四式。
    李山河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伸手拿起了聽筒。
    “喂?”聲音平穩,聽不出一絲波瀾。
    電話那頭隻有電流的滋滋聲,過了足足三秒,才傳來一個陰冷沙啞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喉嚨裏卡了一口濃痰,透著一股子令人不適的黏膩感。
    “紅星製衣廠,李老板?”
    對方說的是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粵語口音。
    李山河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哪位?”
    “嗬嗬……”那頭幹笑了兩聲,“李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九紋龍。今天剛打了照麵,這麽快就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