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章 風雪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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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的東北,正是莊稼瘋長的時候。
但這幾天的天兒有點反常,一場秋雨一場寒,哈爾濱這場雨下得那是淅淅瀝瀝,把整個城市都泡在了一股子濕冷的黴味裏。
火車站裏依舊是人山人海。
李山河這回沒買那擠死人的硬座,直接搞了個軟臥包廂。
彪子躺在鋪著潔白床單的鋪位上,那叫一個渾身不自在,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
“二叔,這軟臥是舒坦,但這錢花得俺都肉疼。”彪子摸著那絲絨窗簾,“這一張票都夠俺得勁多少回了。”
“以後你的眼光得往上看。”李山河靠在窗邊,看著站台上那些扛著大包小裹、拚命往硬座車廂裏擠的人群,“咱們賺了錢,不是為了把錢埋在地窖裏發黴的。是為了讓自己活得像個人樣,也讓跟著咱們的兄弟活得體麵。”
火車啟動了,緩慢地駛離了哈爾濱。那座充滿異域風情的城市漸漸後退,變成了模糊的影子。
這一次,他們沒有直奔香江,而是要在中間下車。
目的地:朝陽溝。
那是李山河重生回來的起點,也是他這輩子的根基所在。
雖然現在生意做到了香江,做到了大毛,但在李山河心裏,那個山溝溝裏的幾間磚瓦房,比半島酒店的總統套房還要金貴。
火車開了大半天,窗外的景色逐漸荒涼。
連綿的大山像是一道道綠色的屏障,把外麵的喧囂隔絕開來。
“二叔,這回去,咱真就不走了?”彪子翻了個身,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憋了一路的問題,“那邊那麽多生意,剛子和二楞子能頂得住嗎?再說,這地裏也沒啥搞頭啊,除了種苞米就是種大豆。”
李山河把手裏的那本書合上。
“彪子,你覺得咱們現在缺啥?”李山河問。
“缺啥?啥也不缺啊!”彪子掰著手指頭,“錢,咱們有的是;槍,咱們也不缺;人,剛子手底下好幾百號呢。俺覺得咱現在就是土皇帝。”
“咱們缺根基。”李山河看向窗外,“香江那是無根的浮萍,隨時可能被大浪打翻。大毛這條線雖然暴利,那是走鋼絲。隻有這片黑土地,才是咱們誰也奪不走的本錢。而且……”
李山河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深邃,“天要變了。上麵已經在吹風了,家庭聯產承包很快就要全麵鋪開。但這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鄉鎮企業、特產養殖,這才是真正的大金礦。咱們得在這個風口起來之前,先把坑占住了。”
“啥風口不風口的,俺不懂。”彪子撓撓頭,“俺就知道跟著二叔有肉吃。”
火車在縣城停下,李山河帶著彪子一路去了縣醫院,隻是車早就被李衛東給開走了。
回到趙鐵柱家,拖拉機倒是還在,估計是老爺子特意給李山河留著的。
婉拒了趙鐵柱留飯的邀請,二人開著拖拉機一路朝著朝陽溝奔!
一路上,那股熟悉的泥土味混合著牛糞味撲麵而來。
這味兒在城裏人聞著是臭,但在李山河聞著,那是踏實。
路兩邊的苞米地長勢喜人,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哎,二叔,你看那是誰?”彪子突然指著前麵的路口。
老李家院門口站了滿滿當當一堆人,估計都是聽到拖拉機的動靜跑出來的。
是李衛東,還有李山河那幾個媳婦。
田玉蘭穿著一身碎花的確良襯衫,雖然洗得有些發白,但燙熨得平平整整。
吳白蓮懷中抱著李清月。
張寶蘭挺著個大肚子,手裏拿著把蒲扇。
琪琪格和薩娜站在後麵,手裏抱著那一對龍鳳胎胞胎。
張寶寶則像個猴子似的掛在樹上,嘴裏還叼著根狗尾巴草。
看見李山河的身影出現在路口,那幾個女人眼睛瞬間就亮了。
沒有尖叫,沒有狂奔,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是含蓄的,是壓在心底的。
“回來了?”李衛東磕了磕煙袋鍋子,站起身,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吃了嗎。
“回來了,爹。”李山河走過去,並沒有什麽激動的擁抱,隻是給李衛東遞過了一支煙,“家裏都好吧?”
“好著呢。地裏的莊稼長得也不賴。”李衛東看了一眼兒子,“瘦了,但也結實了。”
“當家的!”田玉蘭走過來,眼圈有點紅,想伸手摸摸李山河的臉,又礙於大庭廣眾縮了回去,隻是接過他肩上的包,“餓了吧?家裏殺雞了。”
“嗯,餓了。”李山河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心裏的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終於鬆了下來。
在外麵,他是讓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李老板,是跟大毛軍火商談笑風生的過江龍。
但在這兒,他就是老李家的二小子,是這幾個女人的天。
彪子早就溜家裏去了
“行了,別在大道上杵著了,讓人看見笑話。”李山河把包往車上一扔,扶著吳白蓮上了車,“回家。”
夕陽把這一家老小的影子拉得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