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偶遇寶石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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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深的指尖在粗糙的紙鈔邊緣摩挲,汗水浸透了他的襯衫,將那疊沉甸甸的鈔票黏在腰側。他站在邊境小鎮唯一的十字路口,望著土黃色的夯土牆在夕陽下泛出焦灼的光暈,喉嚨裏像是塞著把幹沙。
    “要水嗎?”
    一隻銅壺突然出現在視野裏,壺身上鏨刻的纏枝蓮紋在餘暉中流轉著暗啞的光澤。林深猛地轉頭,看見個穿靛藍對襟衫的男人斜倚在雜貨鋪門柱上,壺嘴正滴下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深色圓點。
    “不必了。” 林深下意識按住腰側,紙鈔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他來這裏是為了找一個人,一個能把這批緬甸翡翠原石出手的人。三天前在瑞麗的夜市,有人塞給他張揉皺的煙盒紙,上麵用朱砂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寶石圖案,下麵寫著這個邊境小鎮的名字。
    男人輕笑一聲,把銅壺往門內一遞。陰影裏傳來清脆的瓷器碰撞聲,他轉過身時手裏多了隻青花小碗,碗沿還缺了個小角。“王記雜貨鋪,在這裏開了三十年。” 他用拇指叩了叩碗邊,“我爹說,過路的人十個裏有九個渴,剩下一個是忘了自己渴。”
    林深的目光落在男人手腕上,那裏戴著串油潤的蜜蠟珠子,每顆都有拇指大小,在夕陽下透著溫暖的琥珀色。這種成色的蜜蠟在騰衝的店裏至少要價五位數,但男人就那麽隨意地戴著,仿佛隻是串普通的玻璃珠。
    “我找個人。” 林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決定開門見山。他從褲袋裏摸出那張煙盒紙,展開時紙角簌簌作響。
    男人的視線在朱砂圖案上停留了兩秒,忽然掀起眼皮看他。那雙眼睛很深,瞳孔的顏色比常人要淺一些,在暮色裏像兩塊浸在水裏的黑曜石。“找他做什麽?”
    “做生意。” 林深攥緊了煙盒紙,指節泛白。這批原石是他用全部積蓄從一個賭石瘋子手裏盤下來的,其中一塊開窗料已經能看見陽綠色,但他急著套現 —— 妹妹在昆明的醫院等著做手術,住院費的催款單像雪片一樣寄到家裏。
    “跟我來。” 男人突然站直身體,轉身走進雜貨鋪。他的步伐很穩,靛藍色的衣擺在空氣中劃出利落的弧線,腰間掛著的銅鑰匙串叮當作響。
    林深猶豫了半秒,最終還是跟了進去。雜貨鋪裏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混合氣味,有花椒的麻香,有皮革的腥氣,還有種淡淡的、類似鬆脂的清苦味道。貨架上堆滿了各種雜物,從馬燈到羊皮襖,從銅鎖到風幹的草藥,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群沉默的幽靈。
    男人掀開後堂的門簾,一股更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那是檀香混合著某種不知名的花香,林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後堂很小,正中擺著張梨花木長桌,桌麵上鋪著塊暗紅色的絨布,上麵散落著幾顆切割粗糙的寶石,在油燈下閃爍著幽微的光芒。
    “坐。” 男人指了指桌旁的矮凳,自己則在對麵坐下,從抽屜裏拿出個放大鏡。他捏起一顆鴿血紅寶石,對著燈光仔細觀察,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
    林深坐下時,後腰的紙鈔硌得他不得不調整姿勢。他看著男人專注的側臉,突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請問……”
    “姓秦,叫我老秦就行。” 男人頭也不抬,用鑷子小心翼翼地轉動著寶石,“你帶來的貨呢?”
    林深這才想起自己把原石放在了鎮上的客棧。他剛要開口,老秦卻突然放下放大鏡,目光落在他汗濕的襯衫上。“不必去取了。” 老秦從抽屜裏拿出個小巧的天平,“我這裏有現成的貨,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他打開一個紫檀木盒子,裏麵鋪著黑色絲絨,整齊地排列著十幾顆藍寶石。那些寶石大小不一,最大的那顆有鴿子蛋那麽大,在燈光下泛著深邃的靛藍色,像極了老秦身上襯衫的顏色。
    林深倒吸一口涼氣。他雖然不是行家,但也看得出這些藍寶石的成色極佳,絕非普通貨色。“這些……”
    “緬甸來的。” 老秦拿起那顆最大的藍寶石,對著燈光照了照,“皇家藍,無燒。”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深按在腰間的手上,“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做這行的。”
    林深的臉有些發燙。他確實是個門外漢,要不是妹妹突然病倒,他現在應該還在昆明的大學裏教曆史。“我…… 我需要錢。” 他低聲說,聲音有些發澀。
    老秦挑了挑眉,把藍寶石放回盒子裏。“需要多少?”
    “三十五萬。” 林深說出這個數字時,心髒劇烈地跳動著。那是妹妹手術費的最低額度,也是他能湊到的全部錢數。
    老秦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你身上帶了多少?”
    林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解開腰帶,把那疊用報紙層層包裹的鈔票放在桌上。三十五遝嶄新的人民幣,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油墨味。
    老秦拿起一遝鈔票,用手指撚了撚。他的動作很輕柔,仿佛在撫摸某種珍貴的織物。“這些錢,不夠買那顆最大的藍寶石。” 他說,“但可以買這三顆小的。”
    他從盒子裏挑出三顆指甲蓋大小的藍寶石,放在天平上稱了稱。“正好三十五萬。” 老秦說,“成交嗎?”
    林深看著那三顆小小的藍寶石,心裏有些猶豫。他原本是想賣原石,現在卻變成了買寶石,這似乎有些偏離初衷。但他又想到醫院裏的妹妹,想到醫生那句 “再不動手術就晚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成交。”
    老秦把三顆藍寶石用軟布包好,遞給林深。“拿著吧。” 他說,“這些寶石,比你想象的要值錢。”
    林深接過寶石,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裏。他拿起桌上的鈔票,遞給老秦。就在兩人的手即將接觸的瞬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魯的喊叫。
    “開門!開門!”
    老秦的臉色微微一變,迅速把鈔票塞進抽屜裏,然後合上紫檀木盒子,鎖好抽屜。“躲起來。” 他低聲對林深說,指了指牆角的一個大櫃子。
    林深來不及多想,連忙鑽進櫃子裏。櫃子裏堆滿了各種雜物,散發著一股陳舊的木頭味。他從縫隙裏往外看,隻見幾個穿著製服的人衝進了後堂,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
    “秦老板,最近生意不錯啊。” 那個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說,眼睛在房間裏四處掃視。
    “張隊長說笑了。” 老秦不動聲色地擋在長桌前,“小本生意,混口飯吃而已。”
    “混口飯吃?” 張隊長冷笑一聲,“我可是聽說,有人看見你收了批‘好貨’。” 他揮了揮手,“給我搜!”
    幾個手下立刻開始翻箱倒櫃,貨架上的東西被扔得滿地都是。林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那些人會打開自己藏身的櫃子。
    就在這時,張隊長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紫檀木盒子上。“這是什麽?” 他伸手就要去拿。
    “隻是些不值錢的石頭。” 老秦一把按住盒子,“張隊長要是喜歡,隨便拿幾顆玩。”
    張隊長眯起眼睛,盯著老秦看了幾秒。“秦老板,你這是不給我麵子啊。” 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我告訴你,最近上麵查得緊,要是讓我查出你私藏違禁品,有你好果子吃!”
    老秦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鬆開了手。張隊長打開盒子,看到裏麵的藍寶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好東西啊!” 他拿起那顆最大的藍寶石,貪婪地看著,“秦老板,這些寶石我先替你保管著,等我查明沒問題了再還給你。”
    老秦咬了咬牙,沒有說話。張隊長得意地笑了笑,把盒子揣進懷裏,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等那些人走遠了,老秦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打開櫃子,對林深說:“出來吧。”
    林深從櫃子裏出來,心裏充滿了愧疚。“對不起,連累你了。” 他說。
    老秦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不關你的事。” 他說,“張隊長早就想找我的麻煩了。” 他頓了頓,“那些寶石,對你很重要嗎?”
    林深點了點頭,把妹妹生病的事情告訴了老秦。
    老秦聽完,沉默了片刻。“我送你去車站吧。” 他說,“再晚就沒車了。”
    林深感激地看著老秦,點了點頭。兩人走出雜貨鋪,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小鎮。老秦從倉庫裏牽出一輛摩托車,發動起來。
    “上來吧。” 他說。
    林深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緊緊地抓住老秦的衣角。摩托車在寂靜的街道上行駛著,風聲在耳邊呼嘯。林深看著老秦的背影,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到了車站,老秦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林深。“這個給你。” 他說。
    林深打開布包,裏麵是那三顆藍寶石。“你……” 他驚訝地看著老秦。
    “拿著吧。” 老秦笑了笑,“就當是交個朋友。” 他頓了頓,“以後有機會,來看看我。”
    林深握著那三顆藍寶石,眼眶有些濕潤。“謝謝你,老秦。” 他說。
    老秦揮了揮手,騎上摩托車消失在夜色中。林深站在車站門口,看著手裏的藍寶石,心裏暗暗發誓,等妹妹的病好了,一定要回來好好謝謝老秦。
    幾天後,林深帶著妹妹去醫院複查,醫生告訴他,手術非常成功。林深高興得熱淚盈眶,他知道,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老秦。
    半年後,林深再次來到那個邊境小鎮。他找到了王記雜貨鋪,卻發現那裏已經換了主人。新主人告訴他,老秦在幾個月前就搬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林深有些失落,他站在雜貨鋪門口,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空落落的。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牆角放著一個熟悉的銅壺,壺身上鏨刻的纏枝蓮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林深走過去,拿起銅壺。壺底刻著一個小小的 “秦” 字。他突然明白,老秦並沒有走遠,他隻是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守護著這個小鎮。
    林深把銅壺放回原處,轉身離開了雜貨鋪。他知道,無論老秦在哪裏,他們之間的友誼都不會改變。那三顆藍寶石,他一直珍藏著,它們不僅是妹妹生命的希望,更是他和老秦之間一段珍貴的回憶。
    林深在雨幕中第三次擦拭眼鏡片時,終於看清了雜貨鋪門楣上的字跡。王記兩個字被雨水泡得發脹,墨色順著木紋往下淌,像兩行未幹的淚。他攥緊懷裏的牛皮紙信封,指腹陷進紙頁邊緣的折痕裏 —— 裏麵是剛取出來的五萬塊現金,妹妹術後複查的費用。
    後堂的梨木桌還在原來的位置,隻是暗紅色絨布上多了道焦痕。林深的手指撫過那道蜿蜒的痕跡,忽然聽見貨架後傳來窸窣響動。一個穿藍布衫的少年抱著個鐵皮餅幹盒鑽出來,看見他時嚇得差點把盒子摔在地上。
    “你是誰?” 少年的聲音發顫,辮子梢還在滴水。他胸前別著枚銅製徽章,圖案是朵半開的蓮花,和老秦鑰匙串上的紋樣一模一樣。
    林深剛要開口,眼角餘光瞥見牆角空蕩蕩的。那隻鏨刻纏枝蓮的銅壺不見了。
    “秦先生呢?” 他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中更沙啞。去年秋天離開時,他特意把銅壺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就像老秦仍在這裏守著滿室鬆香。
    少年抱著餅幹盒往後縮了縮:“我師父上個月走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從盒裏掏出個油紙包遞過來,“他說要是有人來問銅壺,就把這個給你。”
    油紙包裏是半塊風幹的普洱茶餅,茶梗間嵌著張泛黃的棉紙。林深展開時,棉紙邊緣簌簌掉渣,上麵用朱砂畫著個古怪的符號 —— 像隻展開翅膀的鳥,鳥喙卻彎成鉤子的形狀。
    “這是啥?” 少年湊過來看,辮子上的水珠滴在棉紙上,暈開一小團粉色。
    林深的指尖突然刺痛。這個符號他在博物館的拓片上見過,是緬甸撣邦的古老圖騰,傳說能指引找到埋藏的寶石礦脈。老秦怎麽會知道這個?
    雨越下越大,後堂的窗欞被打得劈啪作響。林深突然注意到梨木桌的桌腿有些鬆動,彎腰細看,發現內側刻著行小字:初三,子時,三棵樹。
    今天正是初三。
    子時的山風裹著鬆針味鑽進衣領時,林深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他以為 “三棵樹” 是鎮上的老榕樹,卻沒想到少年說的是後山那片鬆樹林。雨水滲進靴底,每走一步都像踩著冰碴,懷裏的現金被體溫焐得發燙,和後背的冷汗混在一起。
    第三棵鬆樹的樹幹上果然係著根紅繩。林深剛要伸手去解,身後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他猛地轉身,手電光掃過之處,看見個穿黑夾克的男人正舉著獵槍對準他。
    “把東西交出來。” 男人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帽簷壓得很低,隻能看見嘴角叼著的煙在黑暗中明滅。
    林深的手下意識摸向腰間 —— 那裏別著把從雜貨鋪找到的銅製美工刀。他想起老秦說過,真正的寶石商人從不帶槍,最好的武器是看透石頭紋理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要什麽。” 他緩緩後退,後背抵住鬆樹粗糙的樹皮。雨水順著槍管往下淌,在地麵匯成小小的水窪。
    男人突然笑了,煙蒂在他指間轉了個圈:“老秦沒告訴你?那批藍寶石裏藏著礦脈圖。” 他往前逼近一步,獵槍的準星始終對著林深的胸口,“張隊長上個月死在牢裏了,臨死前把這事捅給了緝私隊。”
    林深的心髒猛地一縮。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老秦要走。那些被張隊長搶走的藍寶石根本不是普通寶石,而是用特殊工藝將礦脈分布圖微縮刻在內部的載體。難怪老秦當初說 “比你想象的值錢”。
    “我真的不知道。” 林深的聲音發顫,懷裏的現金硌得肋骨生疼。他想起妹妹床頭那隻裝藍寶石的玻璃罐,陽光好的時候能看見裏麵有細密的紋路,當時隻當是天然形成的冰裂。
    黑夾克突然扣動扳機。林深閉眼的瞬間,聽見子彈擦著耳畔飛過,釘進身後的鬆樹幹裏。他趁機撲向側麵的灌木叢,美工刀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寒光。
    “砰” 的一聲悶響,男人痛呼著倒在地上。林深這才發現對方的膝蓋被什麽東西砸中了 —— 是塊拳頭大的翡翠原石,表皮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手電光晃過之處,看見個穿靛藍對襟衫的人影站在樹後,手裏還攥著半塊石頭。
    “老秦?” 林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人摘下雨帽,露出被雨水打濕的灰白頭發。老秦比去年瘦了不少,眼角的皺紋裏還嵌著泥點,唯獨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兩塊被水浸過的黑曜石。
    “你比我想的來得早。” 老秦彎腰撿起地上的獵槍,哢嚓一聲卸了彈匣,“把茶餅拿出來。”
    林深這才想起懷裏的棉紙。老秦接過時,用指尖在朱砂符號上輕輕一撚,那團粉色突然暈開,顯出底下一行極小的緬文。“這是帕敢礦主的私印。” 他用袖口擦了擦棉紙,“那批寶石原本是要還給礦主後人的。”
    雨漸漸小了。老秦坐在濕漉漉的鬆針上,給林深講了個故事:十年前他在仰光做寶石切割師,曾受礦主所托保管礦脈圖,卻沒想到對方家族突然卷入武裝衝突。張隊長就是那時勾結叛軍,搶走了大部分寶石,隻留下老秦藏起來的這幾顆。
    “所以你故意讓張隊長拿走寶石?” 林深想起那天後堂的情景,老秦打開盒子的動作似乎太過刻意。
    老秦笑了笑,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解開時,裏麵露出顆鴿血紅寶石,在月光下泛著絨布般的光澤。“他拿走的是仿品。” 他用指甲在寶石底部輕輕一摳,竟然卸下塊薄薄的晶片,“真正的礦脈圖在這裏。”
    晶片上的紋路在月光下清晰起來,像幅細密的河流分布圖。林深忽然明白為什麽妹妹總說寶石在夜裏會發光 —— 那是晶片反射的光線。
    “現在怎麽辦?” 林深摸了摸懷裏的現金,突然覺得這五萬塊在眼前的秘密麵前變得輕飄飄的。
    老秦把晶片重新嵌回寶石:“礦主的女兒明天到昆明。” 他看了眼手表,“我們得趕在緝私隊前麵把東西交出去。”
    回程的卡車在山路上顛簸時,林深靠在車廂板上打盹。老秦坐在旁邊擦拭那把獵槍,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寶石。“你妹妹的病怎麽樣了?” 他突然問。
    “恢複得很好,就是還需要做康複訓練。” 林深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妹妹在醫院花園裏的照片,她舉著個蘋果,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老秦點點頭,從帆布包裏掏出個小盒子:“這個你拿著。” 裏麵是顆水滴形的藍寶石,切割得極為精巧,在晨光中像凝固的海水。“這是幹淨的,能換些錢。”
    林深剛要推辭,就被老秦按住手。“不是給你的。” 他的指尖帶著鬆香的味道,“是給那個小姑娘的。告訴她,以後遇到難處,就看看這顆石頭 —— 再暗的地方,好東西也會自己發光。”
    卡車駛進昆明市區時,晨光正透過薄霧灑在街道上。林深在醫院門口和老秦告別,看著他背著帆布包消失在人流裏,背影竟有些佝僂。他突然想起雜貨鋪後堂的天平,老秦總說萬物皆有重量,人心尤其如此。
    三個月後,林深收到個來自仰光的包裹。裏麵是本燙金封麵的畫冊,收錄著各種寶石的切割工藝。扉頁上有行鋼筆字,是老秦歪歪扭扭的筆跡:真正的寶石商人,賣的從不是石頭。
    妹妹的康複訓練很順利,她常把那顆藍寶石放在窗台上,說能看見裏麵遊動的光。林深每次整理書房,都會把那半塊普洱茶餅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茶梗間的朱砂符號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隻隨時會展翅飛走的鳥。
    某個雨後的傍晚,他突然發現茶餅的裂縫裏卡著片極小的金箔。用放大鏡細看,上麵刻著個地址 —— 瑞麗夜市,第三家攤位。
    林深摸了摸口袋裏的車鑰匙,窗外的晚霞正染紅河麵,像極了老秦盒子裏那顆鴿血紅寶石的顏色。他知道,有些債總要親自去還,有些人總要親自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