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紅糖麻糍淬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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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府的馬車裏,氣氛壓抑,幾個女孩劫後餘生的心悸與憤怒,交織成一片沉默的陰雲。
    邱茹瀅臨別時那含著淚,又帶著無限感激的眼神,讓林家三姐妹和小滿的心頭都沉甸甸的。
    回到將軍府,已近黃昏。
    林家三姐妹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凝重,她們腳步一轉,齊齊朝著父母居住的正院走去。
    而小滿直奔祥雲居。
    小滿推開祥雲居的院門,像一陣風卷了進去。
    書房裏,林清玄正臨窗靜坐,手邊一卷經書,一盞清茶,好一派歲月靜好的謫仙模樣。
    “長孫少爺,你倒是清閑!”
    林清玄抬起眼,看到她回來就覺得心安,眼底漾開一抹淺淺的笑意。
    “回來了。”他的聲音清潤,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再不回來,人家小姑娘的命都要被你這張臉給害沒了!”
    小滿嚷嚷著,毫不客氣地走到他書桌前,一眼就瞟見了那碟精致的桂花糕。
    她跑了一下午,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餓死我了!”
    她也懶得客氣,伸手就捏起一塊,囫圇個兒塞進嘴裏。
    桂花糕太幹,她吞得又急,當場就噎住了。
    “咳!咳咳咳……”
    小滿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拚命捶著自己的胸口。
    林清玄眼疾手快,放下書卷,長臂一伸,將桌上的茶杯遞到她嘴邊,另一隻溫熱的大手已經貼上了她的後背,輕柔而有節奏地幫她順著氣。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
    溫熱的茶水順喉而下,總算把那塊要命的糕點衝了下去。
    小滿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緩過勁來,又灌了一大口茶,這才覺得活了過來。
    可她一抬頭,對上林清玄那張近在咫尺、滿是關切的俊臉,心裏的火氣“噌”地冒了上來。
    她一把推開他的手,指著他的鼻子就開始新一輪的控訴。
    “都怪你!”
    “嗯,怪我。”林清玄從善如流。
    “你這張臉,今天差點害死邱茹瀅,邱大小姐。”
    “嗯,它有罪。”林清玄一本正經地點頭。
    林清玄這四兩撥千斤的態度,反倒讓小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心頭一滯,索性不再與他繞彎子,沉下臉來,直奔主題。
    她把三公主用冬日綠牡丹為賞花噱頭,騙眾女到別院賞花,實則是想設計害邱茹瀅清白的事原原本本告訴林清玄。
    再到她們如何衝進去救人,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
    她口才極好,講得是繪聲繪色,說到氣憤處還忍不住揮舞著拳頭。
    “那個三公主,我呸!也虧她頂著個金枝玉葉的名頭!我看她那心肝脾肺,早就被墨染黑了,比亂葬崗的野狗還要歹毒!”
    林清玄一直安靜地聽著,臉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
    當小滿說到邱茹瀅是中了三公主的迷香昏倒,差點被歹人奪了清白,他的眉頭便緊緊蹙了起來,周身那股溫潤如玉的氣質,也漸漸被一種冰冷的戾氣所取代。
    等小滿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如此不堪,她這些日子聽的經,全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
    小滿總算找到了共鳴,用力點頭,隨即又反應過來,斜著眼睛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喲,長孫少爺,你還真當人家是去聽你講經的?”
    她學著那些貴女的樣子,捏著嗓子,嬌滴滴地說:“人家那叫‘醉翁之意不在經,在乎講經之人也’!”
    林清玄的眉梢微微一挑,那冰冷的戾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意味深長的探究。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
    “受教了。”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聲音壓得低沉而磁性。
    “隻是…你在不在意我這個講經之人呢?”
    “咳!咳咳!”
    小滿剛順下去的氣,又被他這一句突如其來的騷話給嗆了上來。
    【什麽跟什麽啊!我跟你說這麽嚴肅的社會新聞,你竟然在這裏給我搞突然襲擊?】
    【靠!這佛經裏難道夾著土味情話大全嗎?】
    偏偏從他這張清風霽月的嘴裏說出來,怎麽就讓人又羞又惱,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她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眼神飄忽,不敢再看他那雙仿佛能把人吸進去的眼睛。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呢!講嚴肅的問題的時候別打岔!”
    她強行轉移話題,指著桌上剩下的糕點,一臉嫌棄。
    “長孫少爺,廚房這糕點也太噎人了!下次,下次我給你做紅糖麻糍,又軟又糯又香甜,比這個好吃一百倍!”
    她想用美食堵住他的嘴。
    誰料,林清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凝視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知你今日涉險救人是大功德一件。”
    “隻是這與你還有婉婉都太危險,以後行事前需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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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滿徹底敗下陣來。
    “萬分危急,等三思而後行,邱小姐早出事啦”
    與此同時,將軍府正院,氣氛肅殺如冰。
    林德尚將軍雖身著便服,卻依舊不減半分沙場宿將的威嚴。
    他鐵青著臉坐在主位上,身側的梨花木桌上,一道清晰的裂痕觸目驚心,那是他剛才盛怒之下拍出來的。
    夫人劉氏緊緊攥著手帕,眼圈泛紅,後怕不已。
    林家三姐妹垂手立在下方,個個麵色凝重。
    方才,大女兒林玉婉已將今日賞花宴上的凶險言簡意賅地稟報清楚。
    她並未添油加醋,隻將事實和盤托出,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敲在林德尚和劉氏心上。
    “豈有此理!”林德尚怒發衝冠,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一個皇家公主,行事竟如此齷齪!毫無廉恥!視人命如草芥,視王法如無物!她也配為皇室血脈?!”
    他的咆哮聲震得屋梁上的灰塵都簌簌下落。
    “臣子的女兒,她都敢這般肆意欺辱!這京城之中,還有沒有王法了!”
    劉氏聲音發顫:“我的天……名節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那就是命啊!三公主此舉,與殺人何異?甚至比殺人還要歹毒!”
    毀人清譽,足以讓一個女子被唾沫星子淹死,讓她的家族都蒙羞。
    林德尚在房中來回踱步,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不行!此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他猛地停住腳步,眼中閃著駭人的厲光,“我明日一早便上朝,定要參她一本!我倒要問問陛下,他就是這麽教養自己的女兒的嗎?!”
    “父親,不可!”林玉婉與林玉嬌異口同聲地喊道。
    劉氏也急忙起身勸阻:“老爺,萬萬不可衝動行事!您先冷靜些!”
    林德尚怒道:“我如何冷靜?今日遭殃的是邱家丫頭,誰能保證明日不會輪到我們婉婉、嬌嬌、還有寧寧?難道要等悲劇發生在我自己家裏,我才能出聲嗎?”
    “父親,我們並非此意!”林玉婉上前一步,目光沉靜而銳利,“三公主是君,我們是臣。您這樣毫無準備地衝上去,僅憑我們姐妹的一麵之詞,在沒有物證的情況下,如何能讓她認罪?隻怕不但無法將她定罪,反而會落下一個汙蔑皇室的罪名。”
    二姐林玉嬌也跟著說:“是啊父親,那別院裏的人都是三公主的心腹,我們根本找不到人證。”
    林德尚被妻女一勸,胸中的怒火總算被理智壓下去幾分。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頹然坐回椅子上,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滿心不甘:“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這毒婦逍遙法外,繼續為禍人間嗎?!”
    林玉婉的眼中閃過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冷光,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父親,母親,請放心。”
    “對付毒蛇,要麽不動,要麽……就必須一擊致命,打斷她的七寸,讓她永無翻身之日!”
    夜色漸深。
    祥雲居的書房裏,依舊燈火通明。
    小滿已經回去休息了。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那股鮮活靈動的氣息,以及她許諾的,那紅糖麻糍的香甜味道。
    但林清玄的臉上,卻再無半分溫情和笑意。
    他站在窗前,月光為他清雋的側臉鍍上一層寒霜。
    一個皇家公主的墮落與狠毒,已經觸碰到了所有人的底線。
    他回到書桌前,鋪開一張新的宣紙。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
    筆尖在紙上懸停片刻,最終落下的,卻不是飄逸的經文,也不是秀麗的山水。
    而是一個名字
    三公主璿璣
    參她一本?
    不。
    那太便宜她了。
    林清玄的眼中,閃動著比夜色更深沉的寒意。
    他要的,不是讓她被申斥幾句,禁足幾天。
    他要的是,將她以及她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連根拔起,徹底碾碎在塵埃裏。
    為此,他需要更多的證據。
    需要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一個讓所有罪惡都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契機。
    他手中的筆,不再是書寫經文的慈悲之筆。
    而是化作了一柄,即將飲血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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