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舊長老端坐良久，身形凝滯如古鬆。斜陽漸沉，餘暉透過窗欞在他肩頭鍍上一層金邊，卻化不開他眉宇間凝結的寒意。終於，他緩緩起身，眼底掠過決然之色。“此事不能再耽擱了。”他低聲自語，袖中枯瘦的手指微微收攏，“該去尋幾位老友商議。”
    剛推開門，廊下便傳來一陣雜遝腳步聲。但見小師妹領著幾名弟子匆匆趕來，雲鬢散亂，額間沁著細汗，顯然是疾奔而至。
    “長老！”小師妹氣息未定，聲音帶著顫意。
    守舊長老目光掃過她身後那些麵色惶惶的弟子，心頭驀地一沉：“何事驚慌？”
    小師妹側身讓開半步，其中一名弟子突然撲跪在地，嗓音嘶啞：“弟子……罪該萬死！”
    “這是何故？”守舊長老伸手欲扶，“起來說話。”
    那弟子卻似釘在原地，額角抵著冷硬青磚：“前些時日我等受萬魔殿蠱惑，在宗內散布魏師兄謠言，更暗中損毀"有情道"根基。如今幡然醒悟，特來請罪！”
    守舊長老身形劇震，蒼老手掌猛地攥住門框：“萬魔殿？！”這三個字似淬毒冰錐，狠狠紮進心口。
    待弟子將如何被誘騙、如何暗中作祟的經過細細道來，守舊長老麵色由青轉白，又由白漲紅。忽聽得“砰”的一聲，茶盞在掌下迸裂，瓷片混著茶水四濺。
    “好個萬魔殿！竟將老夫當作棋子！”他須發皆張，胸腔劇烈起伏。
    恰在此時，魏浩踏月而來。原來小師妹早遣人通傳，他疾步跨入門檻時，正將最後幾句真相聽在耳中。
    “長老。”魏浩聲音清越如泉，滌蕩著滿室焦灼，“當務之急是凝聚全宗之力，共抗邪祟。”
    守舊長老凝視著這個曾被自己屢屢刁難的後輩，喉頭哽咽：“老夫……老夫險些成為宗門罪人！”
    魏浩執禮甚恭：“前塵往事皆如雲煙。如今風雨欲來，唯有同舟共濟方見生機。”
    二人目光相接，多年隔閡在這一刻冰消雪融。守舊長老正要開口，忽見巡山弟子倉皇來報：“萬魔殿正在百裏外集結魔眾，恐今夜便要攻山！”
    夜風陡然凜冽，簷下銅鈴驟響。守舊長老與魏浩對視頷首，當即傳令鳴鍾聚眾。
    不過半柱香工夫，青雲廣場已是人影攢動。數千弟子仰望著高台上並肩而立的二人，竊語聲如潮水起伏。
    “諸位。”守舊長老聲貫真元，震得古柏枝葉簌簌，“老夫今日要當著全宗弟子，向魏浩師侄賠罪！”說著竟躬身長揖，驚得台下嘩然四起。
    待將萬魔殿陰謀盡數道來，廣場上頓時怒濤翻湧。有弟子捶胸頓足，有弟子掩麵而泣，更多人的目光漸漸凝成堅冰。
    魏浩踏前一步，衣袂在晚風中呼呼作響：“萬魔殿欲裂我道心，亂我宗門，我們偏要讓他們看看——青雲宗的脊梁，從來彎不得！”
    群情激昂中，忽見先前請罪的幾名弟子振臂高呼：“願隨魏師兄死守山門！”
    聲浪如雷，卻掩不住某些角落尚存的疏離。幾個年長弟子抱臂而立，眼底仍存疑雲；昔日因謠言生隙的同門，彼此間依舊隔著半步距離。
    守舊長老憂心忡忡地望向西方，暮色深處似有血色翻湧。他與魏浩傳音入密：“人心雖醒，裂痕猶在。魔宗轉瞬即至，該當如何？”
    魏浩指間悄然凝出一縷情絲，在漸濃的夜色裏泛著溫潤光華：“真情最能動人心，弟子願以"有情道"為引，重織宗門羈絆。”
    殘陽如血，將眾人的影子拉得細長。高台上兩道身影宛若雙劍交鳴，一個承載著百年風骨，一個翻湧著新生氣象。山風掠過廣場時，卷起零星落葉，恰似命運擲下的占卜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