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退為進,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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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看著台下這群平日裏自視甚高的重臣們一個個被震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心中那份得意和暢快簡直難以言喻!
他享受了片刻這寂靜的震驚,才緩緩開口道:“如何?諸位愛卿,對此‘國債’之策,可有異議?”
然而殿內,那石破天驚的“國債”之策所帶來的震撼餘波尚未平息。
所有人都在沉默著。
朱元璋看著台下依舊處於茫然與震驚中的重臣們,心中豪情萬丈,當即下令:
“既然沒有異議,此事,便交由中書省總攬,戶部、工部協同!”
“給咱仔細斟酌,草擬出一份具體完善的章程來!”
“國債如何發行,利息幾何,如何兌換,如何確保信用,給咱都想清楚了!”
“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李善長聞言,從極度的震驚中勉強回過神來。
遷都?
發行國債?
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猛,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和謀劃。
盡管那國債之策精妙得讓他心驚,但他內心深處對遷都北平依然充滿了抵觸和不安!
那意味著,淮西集團經營多年的根基可能被動搖。
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再次出列,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他不敢直接反對遷都,隻能迂回地試圖拖延:“陛下聖明!”
“國債之策,實乃曠古絕今之妙想,老臣佩服之至!”
“然……然此策畢竟前所未有,具體施行起來,千頭萬緒,細節繁多,恐需從長計議,細細推演其可行性,以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元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朱元璋臉上的那絲得意和暢快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和肅穆。
他緩緩從龍椅上站起身,目光如炬,掃視著殿內每一位大臣!
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甚至可以說是神聖的決絕:
“可行性?”
“善長,咱今天叫你們來,不是來商量遷都可不可行!”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鍾大呂,震響在殿宇之中:“遷都北平,此事,咱意已決!絕無更改!”
“為何非要遷都?”
他自問自答,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鐵水澆鑄而成,重重砸在地上!
“就因為咱要讓後世子孫都記住!”
“記住咱大明皇帝的骨頭有多硬!”
“記住這江山來得有多不易!”
他猛地一揮手,仿佛要劈開眼前的虛空,擲地有聲地吼出了那十個早已在他心中燃起熊熊烈火的字!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就是咱大明皇帝該有的樣子!”
“這,就是咱大明王朝該有的氣魄!”
“轟!”
這十個字,比方才的“國債”更加具有衝擊力,更加震撼人心!
它無關權謀,無關利益,直指一個王朝的靈魂和氣節!
殿內所有大臣,無論是淮西勳貴還是浙東文臣,在這一刻,都被這股磅礴無比,鐵血錚錚的氣勢所震懾、所感染!
就連一直心存抗拒的李善長,也怔在了原地!
嘴唇囁嚅著,再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來。
在這種超越個人得失,關乎王朝尊嚴和國家氣運的宣言麵前,任何基於派係利益的反對都顯得如此渺小和蒼白!
“臣等……遵旨!”
以劉伯溫為首,眾臣心悅誠服地躬身領命!
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肅穆和一絲被點燃的激情。
朱元璋看著台下終於不再有異議的臣子們,胸膛劇烈起伏,臉上因激動而泛著紅光。
他細細回味著“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十個字,越品越覺得豪情萬丈,熱血沸騰!
一個前所未有,剛毅鐵血的大明王朝藍圖,在他心中愈發清晰。
他猛地一拍禦案,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開創一個時代的決絕:“對!就是這樣!”
“咱要打造的,就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大明朝!”
“從咱開始,往後世世代代,都給咱記住了——”
“不和親!不納貢!不賠款!不割地!!”
“凡我大明君王,皆有死社稷之誌!”
“凡我大明國土,寸步不讓!!”
武英殿內,激昂的鐵血誓言餘音漸散。
眾臣懷著各異的心思,躬身退出了大殿。
朱元璋臉上的振奮之色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冷靜和警惕。
他目光轉向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側的毛驤,聲音低沉而冰冷:“二虎。”
“臣在。”
“剛才殿內所有人的反應,都給咱記下了。”
“尤其是李善長、胡惟庸,還有那幾個淮西籍的尚書。”
朱元璋的眼神銳利如鷹,“國債一事,關乎遷都大計,更關乎國本!”
“他們若是不想遷都,必定會想方設法在其中動手腳,或是拖延,或是暗中阻撓。”
“給咱派人,盯緊他們!”
“尤其是中書省擬定章程的過程,有任何異常,立刻報咱!”
“臣明白!”毛驤心頭一凜,立刻領命。
他知道,陛下這是要動用錦衣衛的力量,確保這項石破天驚的國策能夠順利推行。
他無聲地退下,迅速去安排人手。
……
另一邊,退朝的官員們三三兩兩地走向中書省值房。
氣氛沉默而微妙,每個人都在消化著今日武英殿上那接連不斷的巨大衝擊。
李善長走在最前麵,臉色凝重如水,再無半分往日百官之首的從容。
遷都!
國債!
天子守國門!
每一件事都足以震動朝野,更何況是三件事同時砸下來!
他身為丞相,比旁人更能感受到這其中蘊含的巨大變革和風險。
國債之策固然精妙絕倫,堪稱奇謀。
但遷都北平……
這絕非僅僅是一座都城的遷移那麽簡單!
這意味政治中心的北移,意味著他們這些根基多在江淮、江南的官員和勳貴集團,將麵臨權力和影響力的巨大削弱!
陛下此舉,名為守國門,實為…削藩鎮、收權柄啊!
他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等到胡惟庸快步跟上來,與之並肩而行。
左右官員見狀,識趣地稍稍拉開了距離。
李善長目不斜視,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惟庸,今日之事,你怎麽看?”
胡惟庸臉上早已收起了在殿內的震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思量。
他微微側頭,聲音同樣低沉而清晰:“恩師,學生以為,國債之策,確是解決錢糧的絕妙良方,學生亦佩服不已。”
“然則……遷都之事,恐怕其意並非僅僅在於‘天子守國門’這般簡單。”
“學生鬥膽妄測,陛下更深層的用意,怕是欲借此遷都之舉,行那釜底抽薪之策,將淮西勳貴們逐漸剝離權力中樞,使其遠離故土根基,最終…架空其權!”
李善長腳步微微一頓,眼中掠過一絲寒芒。
隨即恢複如常,輕輕頷首,並未直接回應,反而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
“你看得很透。”
“那你覺得,如今之計,我等…該當如何?”
胡惟庸聞言,心中一緊!
這是恩師在試探他的立場和智慧了。
他略一沉吟,謹慎地低聲道:“恩師,陛下此舉雖是陽謀,但勢不可擋。”
“強行勸阻,恐招聖怒。”
“依學生淺見,是否可暗中……”
他後麵的話沒說。
但意思很明顯。
是否可以在擬定章程時做些手腳,讓其推行困難,或是在淮西勳貴中煽動情緒?
然而,李善長卻突然輕笑一聲,打斷了他,聲音恢複了往常的淡然。
甚至帶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輕鬆。
“如何做?”
“陛下不是已經明旨交代了嗎?”
“讓我中書省會同劉伯溫等人,好好完善這國債與遷都的章程便是。”
“我等身為臣子,自當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將此事辦得漂漂亮亮。”
“至於其他…嗬嗬,那可就不是咱們中書省該管,也能管得了的了。”
說完,他竟不再多看胡惟庸一眼,仿佛真的隻是一心奉旨辦事般,朗聲笑了笑,加快步伐,朝著中書省值房大步走去。
胡惟庸猛地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李善長遠去的背影。
恩師這話……
是什麽意思?
明明看出了陛下的削權之意,為何卻說要“竭盡全力”、“辦得漂漂亮亮”?
還說什麽“不是中書省該管”?
他站在原地,眉頭緊鎖,腦中飛速旋轉,反複咀嚼著李善長那看似平淡卻暗藏機鋒的話語。
忽然間,他眼中猛地一亮!
仿佛一道閃電劃破迷霧!
是了!
陛下此舉,首要目標是那些手握重兵,桀驁不馴的淮西勳貴武將!
是要削弱他們的勢力!
而中書省,說到底,是文官係統。
遷都固然也對文官有影響。
但遠不及對淮西勳貴的衝擊來得直接和猛烈!
李善長那句“不是咱們中書省該管”,其深意是,最該著急、最該跳出來反對的,不是我們這些文官。
而是那些…淮西勳貴!!!
我們何必衝在前麵當陛下的靶子?
而那句“好好完善章程”,其真正用意是——
我們非但不阻撓,反而要表現得積極配合。
甚至可以“不經意”地將遷都的消息和可能帶來的影響,更快更詳細地“透露”給那些消息相對閉塞,政治嗅覺可能沒那麽靈敏的淮西將領們!
比如藍玉、常茂他們……
到時候,自然會有那些脾氣火爆,依仗軍功的莽夫去陛下麵前鬧事、勸阻!
如此一來。
陛下震怒。
隻會進一步加劇與淮西武將集團的矛盾。
而他們中書省,反而能置身事外,甚至…坐收漁利!
想通了此節,胡惟庸隻覺得豁然開朗,背上卻驚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薑還是老的辣!
恩師這一步,以退為進,禍水東引,簡直是高明至極!
他臉上不禁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心領神會的笑容。
整理了一下衣袍,不再有絲毫猶豫,大步流星地朝著中書省值房走去。
接下來的戲,可得好好配合恩師唱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