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內閣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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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朱棣麵無人色,眼神空洞的模樣,葉凡知道,火候已經到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憐憫:“殿下是聰明人,有些事,點到即止即可。”
    “先前姚廣孝一事,便是殿下最好的例子和前車之鑒。”
    “姚廣孝……”
    這個名字如同又一記悶棍,敲得朱棣頭暈眼花!
    當初他的確在金陵安插了一些耳目。
    初衷,確實隻是為了了解父皇母後的身體狀況,知曉朝堂動向,以便在北平能及時做出應對。
    絕非為了窺伺太子之位!
    可這種行為本身,在帝王眼中,就是結黨營私,就是圖謀不軌的跡象!
    姚廣孝之死,是警告,是清洗,又何嚐不是……
    父皇在幫他剪除可能引來猜忌的羽翼。
    用一種最冷酷的方式“保全”他?
    想到這裏,朱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蔓延開來,凍結了血液,也凍結了他最後的一絲不甘和幻想。
    書房內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朱棣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卻遠不及,他心中的痛苦和冰冷……
    他仿佛能看到一條無形的界限橫亙在眼前。
    界限的那頭,是施展抱負,建功立業的廣闊天地。
    卻也是,萬丈深淵!
    而界限的這頭,是看似憋屈平庸的閑散生涯。
    卻也是,唯一的生路!
    葉凡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他知道,需要給這位心高氣傲的燕王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殘酷的現實,去做出最終的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朱棣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他臉上的驚駭、不甘、痛苦都已經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平靜。
    隻是那平靜之下,隱藏著多少無奈和落寞,唯有他自己知曉。
    他看向葉凡,聲音沙啞而幹澀,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虛脫:“葉相……本王,受教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袍,動作緩慢而鄭重。
    然後,對著葉凡,深深一揖!
    幅度之大,幾乎不像是親王見臣子的禮節!!
    “今日之言,朱棣……銘記於心。”
    他改變了自稱,語氣帶著一種沉重的承諾。
    “告辭。”
    說完,他不再停留。
    轉身,步履略顯蹣跚卻異常堅定地走向門口。
    拉開房門,身影融入外麵的夜色之中,沒有再回頭。
    葉凡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窗外的寒風依舊呼嘯,吹得窗紙噗噗作響。
    他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苦澀的滋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經此一夜,這位曾經或許懷有淩雲之誌的燕王殿下,恐怕真的要收起爪牙,學著去做一個安分的藩王了。
    這對他個人而言,是悲?還是幸?
    對於這大明的天下,又將是何種影響?
    葉凡緩緩閉上眼。
    唯有那跳躍的燈焰,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
    晨曦微露。
    帶著初冬特有的清寒,透過雕花木窗的縫隙,在葉凡右丞相值房內的金磚地麵上投下幾道斜長的光斑。
    空氣中彌漫著陳舊木料、墨錠與淡淡黴味混合的氣息。
    這是權力中樞特有的味道。
    厚重而壓抑。
    葉凡踏入房間,目光掃過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瞳孔便是微微一縮!
    昨日下值時,還算整潔的桌案,此刻竟如同小山般堆滿了各式奏本、文書。
    一卷卷,一遝遝。
    或新或舊,或厚或薄。
    幾乎將整個桌麵淹沒。
    隻勉強在正中央留出了一小塊可供放置筆墨的區域。
    幾份顯然是緊急的軍報,甚至因為無處可放,隻能暫且擱在了一旁的矮幾上,那明黃色的封皮刺眼得很。
    他緩步走近,並未立刻坐下,隻是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最上麵一份奏本的封麵。
    冰涼的觸感傳來,上麵用工整的楷書寫著《戶部呈報兩淮鹽稅疏》。
    他又隨手翻開下麵幾份——
    《工部請旨核定新都營造二期用料》
    《兵部谘文各邊鎮冬衣補給事》
    《刑部複核江南秋決人犯名錄》
    林林總總,涉及六部諸司,甚至還有一些來自都察院、通政司的文書。
    許多並非急需決斷,卻也混雜其中。
    葉凡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彎了一下,勾勒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手段!
    當真是好手段!
    這絕非正常的政務流轉。
    如此海量的文書,在一夜之間堆積到他這個新任右相的案頭。
    若說背後無人推動,簡直是天方夜譚。
    胡惟庸……
    這位看似溫和,實則將中書省經營得鐵桶一般的左相,終於開始亮出他的獠牙了。
    葉凡心中雪亮!
    這看似是依循舊例,將政務匯總於宰相裁決。
    實則,是胡惟庸精心策劃的下馬威,更是一條無形的絞索。
    其一,這是疲兵之計。
    如此龐雜的政務,莫說他一個初來乍到,對中書省運作和六部詳情尚不熟悉的新相。
    便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吏,驟然麵對這般壓力,也難免手忙腳亂,心力交瘁。
    而隻要他顯露出一絲疲態或力不從心,立刻就會成為旁人攻訐的把柄!
    看吧,這幸進之徒,果然不堪大用。
    連基本的政務都處理不來。
    其二,這是責任轉嫁。
    將這些棘手或繁瑣的事務一股腦兒推過來。
    胡惟庸自己便可超然物外,穩坐釣魚台。
    若他葉凡處置得當,那是分內之事,無人會為他請功。
    可一旦稍有差池,或是延誤了時機,或是批答有誤。
    那麽所有的罪責,都會精準無誤地落到他葉凡的頭上。
    屆時。
    一頂“辦事不力”,“貽誤國事”的帽子扣下來。
    足以讓他在中書省無立錐之地。
    甚至可能引來皇帝的雷霆之怒!
    到時候胡惟庸隻需輕飄飄一句:“此事已交由葉相處置。”
    便能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其三,這也是試探。
    胡惟庸在試探他的能力底線,試探他的應對方式。
    更在試探陛下對他這個一步登天的右相,容忍的底線在哪裏。
    “胡相啊胡相。”
    葉凡在心中默念,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那堆積如山的文書。
    “你就這般迫不及待,想要將我擠走麽?”
    “還是覺得,我葉凡隻是個可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他緩緩在書案後坐下,那沉硬的紫檀木椅背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沒有立刻去翻閱任何一份奏本,而是將身體微微後靠,閉上眼睛,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地揉按著微微發脹的太陽穴。
    腦海中,各種念頭飛速轉動。
    硬扛?
    絕無可能。
    人力有時而窮。
    他縱然精力過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獨自消化如此巨量的信息並做出完全正確的判斷。
    那是取死之道。
    拖延?
    更不行。
    政務如山,老朱絕不會允許中書省效率如此低下。
    隻要有一兩件緊要事務被耽擱,胡惟庸立刻就會在陛下麵前參他一本。
    將部分文書打回,或者推給胡惟庸?
    這看似合理,實則落了下乘。
    一來會顯得他無能,無法勝任右相之職。
    二來,胡惟庸既然敢這麽做,必然早有準備。
    恐怕會有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等著他。
    最終,還是會將皮球踢回來,甚至反咬一口,說他推諉卸責。
    必須另辟蹊徑!!
    需要一個既能高效處理政務,又能分擔壓力,明晰責任,同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擺脫胡惟庸掣肘的方法。
    葉凡的思緒,落在了此前談及過的…某個製度上。
    而此製度,既能有效地輔助皇權,又能處理龐雜的國事。
    內閣……
    或者說,內閣的雛形!!
    一個構想逐漸在他腦海中清晰起來!!
    不需要那麽完善的建製。
    也不需要賦予那麽大的權力。
    眼下,他隻需要一個能夠從旁協助的秘書班子。
    從各部、院,特別是那些清閑卻有才學的衙門。
    比如翰林院。
    挑選一批年輕有幹勁,熟悉政務流程,卻又因資曆尚淺而未被各方勢力過多滲透的官員。
    讓他們先對這些奏本進行初步的閱讀、篩選、分類。
    將最緊急,最重要的標識出來。
    甚至,可以附上簡單的處理意見或相關背景資料,形成“票擬”的雛形。
    最後,再由他來進行最終的審閱、批紅、定奪!
    如此一來,效率必將大大提高!!
    他隻需把握大方向和關鍵決策,不必陷於瑣碎事務的泥沼。
    責任也得以厘清。
    具體事務,由這些屬官提出建議,他來做最終決斷,功過皆有依據。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機會,培養一批屬於自己的,熟悉政務的班底,逐步在中書省,這個胡惟庸的鐵桶陣裏,打入幾顆釘子!
    思緒既定,葉凡睜開雙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和決斷!
    他提起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飛快地寫下一份名單。
    上麵羅列了翰林院、六科廊以及各部主事、員外郎中,一些他通過往日風聞觀察,查閱檔案,認為品性才學尚可,且背景相對簡單的官員名字。
    人數不多,約七八人。
    “來人。”
    他沉聲喚道。
    一名一直在門外候命的屬官應聲而入,躬身聽令。
    此人,正是昨日被葉凡提拔起來暫代工房主事的李信。
    此刻臉上帶著敬畏與謹慎。
    葉凡將名單遞給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持本相手令,即刻去名單上所列各部、院衙門,將這幾名官員請來中書省。”
    “就說本相有政務需他們協理。”
    李信雙手接過名單,快速掃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名單上的人,品級都不高。
    最高不過從五品。
    且多是在清水衙門或不太重要的職位上。
    但他不敢多問,立刻躬身道:“下官遵命!”
    隨即快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