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除掉徐達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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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惟庸重新拿起那本青色封皮的奏折,緩緩翻開。
裏麵蠅頭小楷寫就的彈劾條款,一條條,一樁樁,清晰而刺目。
雖然措辭還算克製,沒有直接攀扯,但所列事實若被查證,足夠趙文彬、王順之他們掉幾次腦袋了。
而他們的腦袋掉了,會牽扯出什麽?
胡惟庸閉上眼睛,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張張麵孔,一條條利益鏈條,一筆筆見不得光的交易……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查下去!
至少,在陛下回京之前,在自己準備好一切之前,絕對不能!
可是,怎麽阻止?
壓下這些奏折?
以他監國的權力,倒是不難。
但徐達那邊既然動了,就絕不會隻遞這一份。
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
反而會顯得自己心虛。
除掉上奏的人?
風險更大,更容易激化矛盾,引來更激烈的反彈。
徐達不是劉伯溫,動他的人,等於直接宣戰。
那麽……除掉問題的源頭?讓這些被彈劾的人消失,或者讓他們把所有罪責都扛下來,徹底斷了線索?
胡惟庸的手指在奏折上輕輕劃過,眼神幽深。
這或許是個辦法,壯士斷腕。
趙文彬、王順之這些人固然有用,但比起自己的大局,他們是可以犧牲的棋子。
隻是,這樣做,損失不小,而且……徐達那邊會就此罷手嗎?
他這次出手,是警告,還是決戰?
各種念頭在腦海中激烈交鋒,權衡著利弊得失。
他發現,自己看似權傾朝野,可麵對徐達這樣根基深厚,幾乎無懈可擊的對手,竟然有種無處下手的憋悶感。
硬碰硬是找死,退縮妥協則可能步步被動。
就在他心緒煩亂,難以決斷之際,書房的門再次被輕輕叩響。
胡惟庸眉頭一皺,強壓下心頭的煩躁,沉聲道:“何事?”
門外傳來管家小心翼翼的聲音:“相爺,有您的密信,從北邊來的,加急。”
北邊?
胡惟庸心中一動。
如今他口中的北邊,多半指的是新都北平方向,或者與北疆相關。
難道是北平那邊安插的人有消息了?
“拿進來。”
他整理了一下神色,端坐好。
管家推門而入,手裏捧著一個沒有任何標記的普通信封,火漆是暗褐色的,圖案也很尋常。
但胡惟庸一眼就認出,這是他與北平某個秘密渠道聯係的特定方式。
他接過信封,揮手讓管家退下。
待書房門重新關緊,他才迅速拆開火漆,抽出裏麵的信箋。
信箋上的字跡有些潦草,顯然書寫時頗為匆忙,用的也是他們約定的簡化密語。
胡惟庸凝神閱讀。
起初,他的眉頭還是緊鎖的,但隨著目光向下移動,他臉上的陰霾竟漸漸開始消散,緊抿的嘴角微微鬆動,甚至向上揚起了一個真實無比的弧度。
那是一種混合著驚訝恍然,以及如釋重負的表情。
信中的內容似乎並不複雜,但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剛才困頓僵局的思路。
他反複看了兩遍,確認自己沒有理解錯。
然後,他緩緩將信箋湊近書案上的燭台。
跳動的火苗舔舐著紙角,迅速蔓延,將那幾行密語化為灰燼,飄落在腳下的青磚上。
胡惟庸靠在椅背裏,望著那最後一縷青煙消散,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變得意味深長,甚至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
徐達啊徐達……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方才的忌憚與煩悶似乎被這封信帶來的新思路衝淡了不少。
硬殺你,自然是愚蠢至極,自取滅亡。
我胡惟庸還沒活夠。
但是……這世上,想要你死的人,難道就隻有我一個嗎?
借刀殺人。
這柄刀,或許早就懸在那裏了,隻是需要有人,輕輕推一下,或者……遞過去一點恰到好處的消息?
胡惟庸臉上的笑容愈發深沉,眼中閃爍著幽暗而危險的光芒。
他重新拿起那本青色封皮的彈劾奏折,這次,他的手指不再緊繃,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從容。
也許,這些彈劾,這些麻煩,反而可以成為推動某些事情的契機!
……
黎明,並未能驅散金陵上空積聚的陰雲。
天色依舊晦暗,鉛灰色的雲層仿佛壓得更低,沉甸甸地覆蓋著宮城的琉璃瓦頂和巍峨的殿脊。
風從北方吹來,帶著深秋的寒意和一絲若有若無,來自遙遠草原的腥膻氣息,穿過空曠的禦道,在宮牆間盤旋呼嘯,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奉天殿前,百官早已按品階肅立。
文官緋袍玉帶,武將甲胄鮮明,在晨光熹微中形成一片沉默而森嚴的陣列。
然而,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份肅穆之下,潛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暗流。
許多人的目光,或隱晦或直接,都投向了丹陛之上,龍椅之側那個臨時增設的紫檀木公案,以及公案後端坐的那個身影。
一身大紅坐袍,頭戴七梁冠,腰係玉帶,麵沉如水的監國右相,胡惟庸。
自劉伯溫病故,朝中反對之聲驟減,胡惟庸的威勢日盛。
尤其是前幾日,關於寧波港某些官員被彈劾的消息不脛而走,雖無實據指向相府,但嗅覺靈敏的朝臣們都隱隱感到,一場新的風暴正在醞釀。
今日朝會,不知這位大權在握的相爺,又會拋出何等議題?
晨鍾響過,餘音在空曠的殿前廣場回蕩,漸漸消散。
內侍尖細的“升朝”唱喏聲後,百官齊刷刷地躬身行禮,山呼之聲比往日似乎更多了幾分謹慎與壓抑。
胡惟庸緩緩起身,並未立刻讓眾人平身,而是用他那雙深邃而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睛,緩緩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他的目光在文官班列中幾個位置稍有停留。
又在武將班列前排那幾個熟悉的身影上掠過。
最後,落在了左側勳貴班列最前方,那個身姿挺拔如鬆,沉默如山的身影上——
魏國公,徐達。
徐達今日未著甲胄,隻穿了一身深紅色的國公常服,胸前繡著威嚴的麒麟補子。
他麵容清臒,眼神平靜,仿佛殿內殿外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便自有一股曆經百戰,巋然不動的沉穩氣度。
胡惟庸的目光與徐達平靜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一觸即分。
胡惟庸的眼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複雜情緒,而徐達的眼神,依舊古井無波。
“諸卿平身。”
胡惟庸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寂靜的殿前。
“謝相爺!”
百官起身,垂手侍立,等待下文。
胡惟庸並未如往常一般先處理各部司例行公務,而是從公案上拿起一份加蓋了兵部火漆急報印信的文書,朗聲道:“今日朝會,有一緊急軍情,需先行議決。”
緊急軍情?
百官心頭皆是一凜,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屏息凝神!
胡惟庸展開文書,目光掃過上麵的字句,臉上適時的浮現出一抹凝重之色,聲音也隨之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據北疆八百裏加急軍報,北虜殘部,偽元太師噶呼爾,糾集漠北諸部,得騎兵六萬餘眾,已於三日前突破我朝設在陰山一線的警戒遊騎,大舉南下!”
“其前鋒已逼近宣府外圍!”
“兵鋒所向,直指我北疆重鎮!邊關告急!”
“噶呼爾南下?六萬騎兵?!”
“這麽快?前些時日不是還說其在漠北舔舐傷口嗎?”
“宣府告急?那大同、薊鎮豈不危矣?”
“六萬騎兵,來勢洶洶啊!”
胡惟庸的話音剛落,原本肅靜的朝堂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低聲驚呼和議論。
許多官員臉上變色,尤其是文官中那些熟知邊情或掌戶部錢糧的,更是眉頭緊鎖。
開國未久,北元殘餘勢力始終是心腹大患,每一次大規模寇邊,都意味著巨大的軍事壓力和財政消耗,更伴隨著邊境生靈塗炭的風險。
然而,與文官的憂心忡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武將班列中驟然升騰起的一股灼熱氣息。
尤其是站在前排的藍玉、鄭國公常茂等淮西勳貴,他們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瞬間迸發出狼一般的興奮光芒!
軍功!
這是送上門的實實在在的軍功!
藍玉下意識地向前踏出半步,粗豪的臉上橫肉抖動,抱拳洪聲道:“相爺!”
“區區噶呼爾,手下敗將,安敢猖狂!”
“末將不才,願領精兵北上,定將此獠頭顱斬下,獻於闕下,以彰我大明國威!”
他聲音洪亮,充滿了自信與殺伐之氣,仿佛那六萬凶悍的草原騎兵在他眼中不過是待宰的牛羊!
常茂等人也紛紛出列附和,言辭激昂,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對於這些以軍功立身,驕橫已久的悍將而言,太平日子久了,骨頭都發癢,邊患在他們看來不是危機,而是攫取功勳,壯大實力的絕佳機會。
更何況,若能主導此戰,不僅軍功到手,更能進一步加強對北疆軍力的影響力。
其中的利益,遠非尋常可比!
胡惟庸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冷笑。
這些武夫,腦子裏果然隻有打打殺殺和自身利益。
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待藍玉等人的請戰聲稍歇,才緩緩抬起手,向下虛按。
喧嘩漸止,眾人都望向他,等待著他的決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