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大軍圍住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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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
    金陵。
    窗外的天光透過精致的欞格,在地麵的金磚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圖案,卻無法驅散室內彌漫的那種混合著熏香、墨汁與無形壓力的氣息。
    胡惟庸端坐在他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公案之後,身下是鋪著厚厚錦墊的黃花梨木圈椅。
    他身上穿著正式的右相緋色坐袍,玉帶束腰,七梁冠端正地戴在頭上,一絲不苟。
    然而,他的臉色在窗外投入略顯蒼白的天光映照下,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與隱隱的焦躁。
    眼下的烏青比前些日子更重了些,眉心那道因常年思慮而刻下的豎紋,也仿佛更深了。
    公案上堆疊的奏章公文依舊如山,但他此刻的心思,顯然並不在那些例行政務上。
    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案麵上劃動著,目光有些渙散,時而投向牆角的銅漏,時而又飄向窗外那片被宮牆分割的灰藍色天空。
    北疆……
    徐達……
    糧草……
    這幾個詞如同鬼魅般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
    這幾日,關於徐達大軍已抵達前線,正與噶呼爾部前鋒接觸的軍報,正壓在他心頭最沉的位置。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
    徐達這隻猛虎已被調離山林,投入了北疆那片角鬥場。
    接下來,就是看他胡惟庸如何運籌帷幄了。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伸手,從公案一側一個不起眼的錦盒裏,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柄通體古木雕琢而成的老頭樂,俗稱癢癢撓。
    木質細膩,柄部雕著簡單的雲紋,觸手生溫。
    這不是尋常物件,乃是去年他辦國債,陛下禦賜的恩賞之一。
    當時陛下還笑著說他胡惟庸“為國理財,功在社稷”呢。
    當時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聖眷優渥!
    他珍而重之地收藏著,亦是經常使用。
    可這些日子,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他總覺得後背莫名地刺癢,仿佛有無數小蟲在爬,尤其是在想到某些關鍵謀劃時。
    此刻,他又忍不住將這禦賜的木撓拿起,反手探入後頸衣領之下,在那似乎永遠也撓不到確切位置的癢處,一下下,緩慢而用力地刮撓著。
    木爪觸及皮膚,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但心底那股更深層次的躁動與不安,卻絲毫未減。
    篤篤。
    輕微的叩門聲響起,打斷了胡惟庸的思緒。
    他迅速將木撓收回袖中,恢複了端坐的姿態,沉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戶部左侍郎陳明遠,一個麵容精幹,眼神閃爍的中年官員,也是胡惟庸在錢糧命脈上的絕對心腹。
    他快步走到公案前,躬身行禮,聲音壓得極低:“相爺,北邊……第一批糧草已經起運,走的是預定好的‘丙三’線路。”
    “押運的是咱們的人,沿途關卡也都打點過了。”
    胡惟庸微微頷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眼神變得更加幽深:“嗯。”
    “此事關乎北疆戰局,關乎魏國公能否順利破敵,更關乎國家體麵。”
    “你們戶部,務必要保證糧草的供給,要及時,要充足,更要……穩妥。”
    他特意在“及時”“充足”“穩妥”這幾個詞上,稍稍加重了語氣,目光如錐,盯著陳明遠。
    陳明遠心領神會,立刻躬身,語氣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篤定:“相爺放心,下官明白。”
    “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確保前線將士無後顧之憂,也確保……絕對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延誤了魏國公的戰機。”
    他將“妥妥當當”和“意外”也咬得格外清晰。
    胡惟庸滿意地眯了眯眼,揮了揮手:“去辦吧,謹慎些。”
    “是。”
    陳明遠不再多言,躬身退下,步履輕快,仿佛隻是完成了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公務稟報。
    值房內,再次恢複寂靜。
    胡惟庸靠在椅背上,袖中的手指卻悄悄握緊了那柄木撓。
    溫潤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北疆的風雪和漫長的補給線,足以製造很多合理的意外。
    徐達,就看你的命,夠不夠硬了!
    他剛舒了一口氣,試圖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公文,值房的門再次被叩響,這次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急促。
    “進來。”
    胡惟庸皺了皺眉。
    進來的是一名身著低級官吏服飾,但神色精悍的年輕人。
    是他的私人耳目之一,專司打探京畿及周邊的特殊動靜。
    此人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急,也顧不得太多禮儀,快步上前,低聲道:“相爺,有緊急情況!”
    “講!”
    “兩件事!”
    耳目語速極快,“其一,駐紮於鎮江至揚州沿江一線的山東備倭軍,近日調動異常頻繁,雖名義上是例行換防與操演,但據我們的人觀察,其兵力實際集結規模遠超尋常,且多扼守水道陸路要衝,戒備等級明顯提升!”
    “其二,長江口外海,太子殿下的那支鐵甲水師艦隊,近日突然結束演訓,全部主力艦隻集結,遊弋於金陵外海至崇明島一線,巡弋範圍嚴密,似有封鎖航道之嫌!”
    “什麽?!”
    胡惟庸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那點強裝的鎮定瞬間碎裂,瞳孔驟然收縮!
    山東二十萬備倭兵異動?
    太子的鐵甲艦隊封鎖長江口?
    這兩支力量,都是大明精銳中的精銳,且直接聽命於皇帝和太子,平時極少如此大規模高調地出現在京畿附近!
    尤其是同時出現,一陸一水,形成夾擊合圍之勢!
    一股冰涼的寒意,順著胡惟庸的脊椎猛然竄上頭頂!
    他瞬間想到了黃山!
    想到了那把覆蓋數省港口的大火!
    想到了陛下那看似樂不思蜀,實則高深莫測的態度!
    這不是巧合!
    絕對不是!
    陛下……陛下他果然察覺了!
    不僅察覺,而且已經在不動聲色地調兵遣將,對金陵……形成了實際的軍事威懾和包圍!
    他為什麽會這麽做?
    是因為沿海走私的事?
    還是因為徐達被調離?
    或者……兩者皆有?
    他知道了多少?
    胡惟庸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斷肋骨跳出來。
    額頭上瞬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後背那剛剛被木撓緩解了些許的刺癢,此刻又洶洶襲來,且變得更加灼熱難耐。
    他下意識地又想去摸袖中的木撓,手指卻有些發抖。
    然而就在他心亂如麻,試圖分析這突如其來的軍事異動究竟意味著什麽,自己該如何應對時——
    “相爺!相爺!”
    值房的門幾乎是被撞開的!
    一名中書省當值的堂官連滾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惶恐而變了調。
    “剛……剛接到皇城司和大都督府急報!陛……陛下禦駕!已經抵達京師朝陽門外三十裏處!”
    “儀仗鮮明,扈從如雲!”
    “傳旨太監已先一步入城,命……命丞相即刻率領在京文武百官,出城……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