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施南謀局:雪魄顯威安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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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隊滿載而歸,不僅帶回了堆積如山的糧食、鹽巴和珍貴的銅料,更帶回了“趙氏商行”趙磊的合作意向,以及“白虎商隊”名號在巴東一帶打響的消息。整個同盟上下,如同久旱逢甘霖,士氣大振。
    然而,沒等眾人高興太久,一隊不速之客,打破了山寨的平靜。
    來的是官軍。或者說,是打著官軍旗號的人。為首的是一個麵白無須、眼神帶著幾分倨傲的中年文官,自稱是鄖陽巡撫麾下的參軍,姓孫。他帶著二十幾個盔甲鮮明的兵丁,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巴寨寨門前。
    “巴寨寨主巴圖,接令!”孫參軍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甚至懶得下馬,隻是示意隨從展開一卷蓋著官印的文書,尖著嗓子宣讀起來。
    文書內容文縐縐的,但核心意思很明確:鑒於巴寨寨主巴圖、“義士”向拯民,在抵禦唐崖土司作亂中“有功”,特由鄖陽巡撫府下令,擢升向拯民為“施南守備”,授武略將軍銜(一個低階武散官),命其即刻前往施南府城上任,“整飭武備,安撫地方”。同時,要求巴寨“謹守本分,不得擅自興兵”,並“獻上祥瑞白虎,以供朝廷觀賞”。
    這道命令,來得突兀,卻又在向拯民等人的預料之中。什麽“有功”,什麽“擢升”,不過是裹著糖衣的炮彈,背後藏著的是深深的忌憚和險惡的用心。
    將向拯民調離巴寨這個根基之地,前往人生地不熟的施南府城,無異於蛟龍離水,猛虎離山。到了那裏,是圓是扁,還不是任由官府拿捏?而索要雪魄,更是直接觸碰了同盟的圖騰和精神象征,其心可誅!
    巴圖聽得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要不是向拯民用眼神製止,他幾乎要當場發作。
    向拯民上前一步,臉上看不出喜怒,對著那孫參軍抱了抱拳,語氣平淡:“孫參軍遠來辛苦。隻是,在下山野之人,散漫慣了,恐難當此重任。且雪魄乃山野靈獸,並非私有之物,無法進獻。還請參軍回稟巡撫大人,收回成命。”
    孫參軍似乎料到他會推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向守備,這可是巡撫大人一片愛才之心,更是朝廷法度!莫非……你想抗命不成?”他身後的兵丁也適時地按住了腰刀,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向拯民心中冷笑,知道硬頂不是辦法,目前還沒到和官府徹底撕破臉的時候。他念頭一轉,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參軍大人言重了。非是向某抗命,實在是……施南府情況複雜,豪強林立,在下人微言輕,光杆司令一個,恐怕……難以服眾,辜負了巡撫大人的期望啊。”
    他這話,是以退為進,既點明了施南府的實際情況,也暗示了自己需要根基和支持。
    孫參軍眯著眼睛打量向拯民,似乎在權衡。他得到的指令是盡量將這個“奇人”和控製起來,如果不行,也要將他調離巴寨。見向拯民沒有直接強硬拒絕,他語氣稍緩:“向守備的顧慮,不無道理。這樣吧,守備之職,巡撫大人金口已開,斷無更改。你可帶部分巴寨精銳隨行赴任,至於施南地方……自有官府為你撐腰。如何?”
    這已經是讓步了,允許向拯民帶自己的人馬。
    向拯民知道,這恐怕是眼下能爭取到的最好條件了。徹底拒絕,立刻就是“抗命”的罪名,官府便有借口發兵討伐,同盟將麵臨兩麵受敵的絕境。
    他沉吟片刻,終於“勉強”點頭:“既然如此……那向某,便勉為其難,試上一試吧。”
    孫參軍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識時務者為俊傑!向守備,那就盡快準備,隨本官前往施南府上任吧!”
    消息傳開,寨子裏一片嘩然。大家都不是傻子,誰都看得出這是官府的調虎離山、明升暗降之計。
    “向大哥,不能去啊!那施南府就是龍潭虎穴!”巴勇急得眼睛都紅了。
    “官府沒安好心!這就是要把你調開,好對付我們巴寨!”阿朵也拉著向拯民的衣袖,滿臉擔憂。
    覃玉和柳明則更為冷靜。覃玉分析道:“此事凶險,但未必不是機會。施南府是鄂西重鎮,若能借此機會將其掌控在手,無論是獲取資源、擴大影響,還是應對官府,我們都將擁有更大的主動權。隻是……步步驚心。”
    柳明也撚須道:“不錯。關鍵在於,去了之後,如何立足,如何破局。”
    向拯民看著憂心忡忡的眾人,沉聲道:“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但眼下,我們還沒有和官府正麵抗衡的實力。這施南府,是危機,也是機遇。我們必須去,而且,要站穩腳跟!”
    他做出了安排:巴圖留守巴寨,主持同盟大局,鞏固根本。巴勇、阿鐵,以及一百名最精銳的火器小隊和寨丁隨他前往施南府。覃玉也主動請纓同行,負責民政和後勤協調。柳明則留下,協助巴圖處理文書和同盟日常事務。
    至於雪魄,自然是向拯民到哪裏,它就跟到哪裏。
    幾天後,向拯民帶著這支精幹的隊伍,以及那隻無法忽視的白色巨虎,跟著孫參軍,離開了經營已久的巴寨,前往未知的施南府。
    施南府城,比巴寨大了何止十倍。青石壘砌的城牆,街道上車馬行人,兩旁店鋪林立,確實有一番氣象。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市麵有些蕭條,行人臉上也多帶菜色,一些衣著光鮮、身後跟著豪奴的士紳模樣的人,眼神中則帶著審視和不易察覺的輕蔑。
    向拯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或者說,表麵的波瀾被一種暗流湧動的沉默所取代。府衙裏的屬官們表麵恭敬,實則陽奉陰違。地方上的豪強士紳,更是沒把這個空降的、毫無根基的“守備大人”放在眼裏。
    上任第三天,向拯民在府衙召集本地士紳和屬官,商議“安撫地方、整頓武備”事宜。結果,到場的人稀稀拉拉,來的幾個也是敷衍塞責,不是說錢糧困難,就是說兵力不足,總之就是一句話:啥也幹不了。
    會議不歡而散。向拯民知道,這是給他的下馬威。不拿出點手段,他這守備就是個笑話,更別提完成掌控施南、為同盟謀發展的任務了。
    機會很快來了。
    就在會議後的第二天,府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十個穿著綢緞、帶著家丁的豪強,簇擁著幾個看似是代表的老者,堵在了府衙門口,聲稱府衙攤派的“修繕捐”不公,要求減免,言語間頗為不敬,甚至有人鼓噪著要衝擊府衙。
    “狗官!就知道盤剝我們!”
    “什麽狗屁守備,滾出施南!”
    守門的兵丁人數少,被這群人推搡得節節後退,形勢眼看就要失控。府衙內的屬官們一個個縮著頭,等著看向拯民的笑話。
    孫參軍也在一旁冷眼旁觀,他想看看這個“奇人”如何應對這場麵。
    向拯民站在府衙大堂門口,看著外麵群情激憤的人群,臉色平靜。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他低聲對身邊的覃玉交代了幾句,覃玉點點頭,立刻轉身去準備。
    然後,向拯民對跟在身邊的巴勇使了個眼色。
    巴勇會意,猛地抽出腰刀,大喝一聲:“肅靜!衝擊府衙,形同謀反!護衛隊,列陣!”
    隨行而來的一百名巴寨精銳,早已按捺不住,聞令立刻在府衙台階前迅速列成一個緊密的防禦陣型,十支突火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外麵,雖然人數處於劣勢,但那股百戰餘生的煞氣和精良的裝備,瞬間鎮住了場麵。
    吵鬧的人群為之一靜。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跟在向拯民身後的雪魄,似乎感受到了外麵的敵意和騷動。它緩緩踱步,越過護衛隊,走到了府衙大門正中央,在那高高的門檻上,威嚴地蹲坐了下來。
    它沒有咆哮,隻是用那雙琥珀色的、冰冷的眸子,平靜地掃視著下方那些鬧事的豪強和家丁。
    陽光照在它雪白無瑕的皮毛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那龐大的身軀,那無聲的威儀,那在鄂西早已傳得神乎其神的“白虎戰神”形象,形成了一種無與倫比的視覺衝擊力和心理威懾力!
    剛才還氣焰囂張的豪強家丁們,瞬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裏。不少人臉色煞白,雙腿發軟,下意識地向後退去。有人甚至嚇得直接癱坐在地上,褲襠濕了一片。
    白虎!真的是白虎!
    它就在那裏,冷冷地看著他們!
    什麽錢財,什麽攤派,在直麵這種傳說中的生靈所帶來的原始恐懼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現場一片死寂,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因為恐懼而牙齒打顫的聲音。
    向拯民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本官奉朝廷之命,巡撫委派,前來施南整飭武備,安撫地方。有何不公,可依律陳情,本官自會秉公處置。但聚眾衝擊府衙,脅迫上官,乃大罪!”
    他目光如刀,掃過那幾個為首的老者:“爾等,是要試試王法的分量,還是想試試……我這夥伴的脾氣?”他指了指身旁的雪魄。
    雪魄適時地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嗚嚕聲。
    那幾個老者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守備大人息怒!我等……我等隻是一時糊塗!這就散去!這就散去!”
    說完,也顧不得體麵,在家丁的攙扶下,連滾爬爬地帶著人跑了,比來時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一場危機,被雪魄的現身,兵不血刃地化解於無形。
    府衙內的屬官們看得目瞪口呆,看向向拯民和雪魄的眼神,徹底變了。孫參軍也是臉色變幻,最終化為一聲複雜的歎息。
    向拯民趁熱打鐵,對覃玉點了點頭。
    覃玉立刻帶著人,將早已準備好的安民告示貼了出去。告示上明確宣布:廢除土司時代的“人頭稅”和一些不合理的勞役,推行“均田試點”,將府衙掌握的部分無主荒地,分給流離失所的難民耕種,官府隻收取固定的、較低的土地稅。
    同時,宣布招募流民,以工代賑,修繕水利,平整道路。
    這些措施,直指民生根本。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原本對這位新守備持觀望甚至敵視態度的底層百姓,尤其是那些掙紮在生死線上的流民,看到告示,聽到風聲,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而向拯民,則帶著雪魄,正式在施南府這座陌生的城池裏,住了下來。他知道,立足的第一步,算是勉強邁出去了。但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施南府,將是他和同盟,走向更廣闊天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舞台。而雪魄,依舊是他最可靠的夥伴和最強大的威懾。